第十章
小说: 论陛下被罚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数:3471 更新时间:2019-09-22 05:22:57
林如海还在可惜他无用武之地的法子,而傅渊却是心惊胆战,心情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起起落落。
其原因,便是林如海竟然特地从贾府带回一个丫鬟!
傅渊吓都吓死了。
他特别害怕林如海突然想着续弦纳妾之类的事,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也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去阻止——若真有此一日,傅渊想,自己一定会疯掉的。
他已经等了太多年。
隐藏在暗处独自咀嚼着单相思的苦果,苦涩的滋味无时不刻不在弥散,暗暗地关注着阳光下的那个人,又好像十分庆幸——幸好他还在,幸好有他。
幸好他这一辈子的热情还有倾注之地,即使他有可能永远都不知道。
直到林如海把丫鬟给了黛玉,身边儿跟着的人又来禀报了事情始末后,那只断了线的风筝才算是落到地上。
傅渊踏实了。
他摩挲着林如海亲手雕的小像,开始想林如海——有时候十分喜欢这个位置,既可以护所爱周全,又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然而此时便十分痛恨了,出宫总不能频繁,而他,一万分想念林如海。
如海认为皇子妃嫔少是因为他穷,如海也不知道他这十年是如何过的。
用各种手段拿到如海往京中各处的书信,抚摸上面的笔迹,每天在他们用过的案几上批奏折,总是给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也摆上茶水点心,累了便去亲亲如海买的玉雕小马,抱着睡在属于如海那张榻上。
若没有这些东宫旧物,他恐怕早已相思成疾,乃至癫狂。
因早年书信之故,他对如海的感情其实并不隐晦,同林如海关系好的友人大多知晓,开始很是有些不利于如海的流言传出,他下狠手整顿过几次,如海本身又是极为能干有才华的,这流言才渐渐地止了。
如今那群大臣倒也很是识相,不会再企图往后宫塞人了。
五月的京城好似一座大大的烘炉,整天日头毒辣,晒得墙壁石子都十分灼热,树木也好像耷拉下来,并没有什么精神,街上行人甚少,只偶有一两条小狗吐着舌头趴在树荫下。
聒噪的蝉鸣声从禁宫叫到外城,起起伏伏,连成一片,而流言也如这蝉鸣一般以掩耳不急迅雷之速传遍京城,成为京城里大大小小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头一桩,便是贾府磋磨外孙女儿,户部尚书林大人尚在人世,便敢说这外孙女儿是个孤女,说甚子一草一纸都是用了贾家的。
知情人无不轻蔑一笑。
不愧是能养出贾敏那般女儿来的家族,谁人不知林家巨富?恐怕三个贾家绑在一块都不及林家的一半儿,而林如海那等人会让自己的女儿白吃白住人家的?
这传言已是有八九分真切了,只是可怜了林如海的女儿,竟被外家如此薄待。
上头说过,这桩流言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便开始暗地里流传,连忠诚亲王都听了一耳朵去,而这流言,好像就在这个五月里轰轰烈烈地爆开,强势地席卷了整个京城。
贾府名声扫地。
但是也有不少人怀疑这第一桩流言乃是假的,因为他们更相信第二桩。
这第二桩,便是宁安候林如海不敬外家。
这桩流言在新贵中流传尤其之广,可信度相当高,连林如海如何趾高气扬唾弃贾府都描述地一清二楚,什么入京两个月不拜访外家一次啦什么摆仪仗前去示威啦。
知情人依旧轻蔑一笑。
有贾家那样的外家,敬个鬼哦敬,这群底子薄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懂事的新贵是要死哦。
林如海一时处于风口浪尖。
然而林如海并不介意。
前一桩流言本就是他放出去的,先在暗处流传,然后成燎原之势,而后一桩他也查到了,是新借了国库二十万两银子的新贵镇北候王家做的——林家在京数代,即便他去了十年江南,情报系统依然扎根在这里,深的恐怖。
就在他听到流言的那一天,对手的掩饰就已经被他扒的一干二净。
无非是因为他清了户部积欠使他少了二十万两的仇怨罢了。
对手太穷,林如海也很无奈。
林家单现有银票都不止三个二十万两。
不过解决还是要解决的。
林如海使了晴雯去找了贾家积年的老人——如今晴雯来了林家的事情知道的人还不是很多,用来糊弄人正好,至于贾母会不会发现?多做一番掩饰便好了。
即便被发现,林如海也并没有什么感觉,反正蹦跶不了不久。
晴雯带了重金前去买通了贾家退下来的老人,这些老人在街头巷尾同街坊邻里闲谈的时候偶尔带出几句如“敏姑娘当年如何如何才能嫁给林大人,贾家如何如何算计林大人,贾府开始只想开角门给一品候走”之类的话语。
流言风向登时一变,东风压倒西风,变成了贾府不知廉耻,十几年前用姑娘家的名节算计了林家的姻缘,又磋磨人家女儿,不义不慈,还想开角门给超一品候走,不懂礼数,丢人现眼。
镇北候王家彻底懵逼。
他们并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好似一夜之间流言便反转了,他们家在江南的商路还被林家狠狠诈了一回,损失了一大笔银子——林如海真真是手眼通天之辈。
林如海的报复是放在明面上的,并没有遮遮掩掩,他就是要告诉这些人,即便他离京十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咬一口的。
流言反转后,林如海又把黛玉送到了寿康宫。
此时,“恰逢”忠诚王妃带着嘉乐小郡主和安国公夫人联袂而来,林黛玉侍奉在旁,进退有据,太后十分怜惜地说起这孩子被父亲一手教养大,谁知送去贾府竟受了磋磨,哀家忙巴巴地接过来自己教养,这孩子我喜欢的紧——你们知道的,如海那孩子惯来跟我子侄一般的。
忠诚王妃和安国公夫人自然十分上道,看林黛玉礼仪甚好,目光清正,落落大方,心里也有几分喜爱,于是出宫后京城贵女命妇圈子便也知道了林黛玉虽然是贾敏之女,但却是父亲一手教养,又有太后教养过,是个极好的孩子,一点儿贾敏的毛病都没有。
林如海那是谁啊,当年冠盖京华的探花郎。
由他一手教养的女儿,又被太后教养过,圈子里也不得不高看两分。
至此,黛玉贾敏之女的声名坏处,也被洗了去。
一切都在林如海掌握之中。
不在他掌握之中的是面前这个撒娇卖痴的皇帝陛下。
“如海——”傅渊瘪瘪嘴,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好多天不来看我,你都不想我。”
林如海掩面。
这种哀怨的深宫妇人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想你做什么?”林如海只当他抽风,自顾自地取了一本闲书推开窗子。
窗外阳光炽烈,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傅渊抽走他手中的书,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回来:“如海~给我刻个你的小像好不好?”
林如海最是怕热,夏天最忍不得动手动脚,当即便把傅渊的手甩开:“怎么刻?”
傅渊平时辛苦,这样儿的小要求他是不介意满足的。
“怎么刻我的,便怎么刻你的啊。”傅渊殷勤地取了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与他扇风。
林如海想说这不一样。
刻傅渊时他连图都不用画,拿起刀便是水到渠成——傅渊的眉眼在他心里实在已是十分深刻。而若换成他自己说的他便有些无从下手了。
“你去画副小像。”林如海道。
傅渊欣然应诺,提笔挥洒,不多时一个小小的林如海便已跃然纸上。
手执书卷,嘴角含笑,同样像足了林如海。
“你怎么画的如此熟练?”
林如海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摸摸眼前金子迅速开库寻摸出来的各种料子,不时嗅嗅。
“啊——?”
傅渊呆了——这要怎么答?
是说我早已在心里描摹过万万遍,即便每次都是慎之又慎,但亦能信手拈来?
还是我有一房子你的画像从走到吃到睡统统齐全?
说出来会被打死的吧。
是以傅渊聪明地没有再说下去,林如海也没有再问。
他想他能将傅渊眉眼谙熟于心,想来傅渊也能吧。
一边想着,一边挑了有香气纹理又细腻好看的紫光檀料子,摆开架势便动工。
他目光盯着手底下的刻刀,头微微偏过去些许,眼睛眯起来,小扇子似的睫毛侧看过去好像一条突出的黑线,鬓角齐整,耳朵后边有些细小的绒毛,唇紧紧抿着,流畅优美的线条从眼角勾勒到下巴,侧脸好看的惊人。
傅渊舔了舔唇,几乎舍不得移开眼睛
他痴痴地看着林如海埋头雕刻的认真模样,然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问道。
“如海,王家你打算如何处置?”
林如海手下不停,道:“我在江南吃了他二十万两银子,毁了他大半江南的生意。”
对于底蕴不深的王家来说,刚还了国库的债务又损失了二十万两银子,简直是雪上加霜,要了老命了。
林如海下手也够狠。
“我的人昨夜在侯府外拦下一波刺客,是镇北候的人。”
林如海一惊,手抖了一下,锋利的刻刀便扎到了扶着木头食指上。
鲜血登时便流了出来。
傅渊几乎是方寸大乱,上前便抢了林如海受伤的食指含在嘴里,心里懊悔不该在此时跟他说这些,令他伤着了。
“嘶——”
林如海痛的倒吸一口冷气,傅渊舌头轻轻吮吸的触感润润滑滑,更让他觉着怪异无比。
“阿渊,快些松口。”林如海上手看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傅渊张开嘴,林如海看着手指带出来的银丝狠狠瞪了傅渊一眼,高声喊了金子打水来。
“如海,是我不好,不该同你说这些。”傅渊心疼死了,忙忙令人传太医。
镇北候什么的,就去镇北吧。
“没事,也就是一个口子。”林如海忍痛洗净伤口,给太医看过后,唤过金子便要上药。
傅渊一脚把金子踹开,亲自上阵给林如海包扎伤口——林如海甚少受伤,这等行为倒是头一次。
林如海看着包的不伦不类的伤口哭笑不得,最后还得夸了傅渊几句,方才回府。
林如海走后,傅渊便拿了镇北候一个不大不小的错处,当即便下旨夺爵抄家,全家流放漠河。
他才不管什么罪不至此。
镇北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