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说: 论陛下被罚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数:3910 更新时间:2019-09-22 05:22:58
“陛下,大人这是怒火攻心。”老太医颤颤巍巍地给林如海把着脉道:“大人身子本就不好,昨夜里着了风。又行了……承纳之事。”
“少不得要病上一场。”
傅渊感受着林如海额头的滚烫,终于有些受不住地红了眼眶——他根本不敢想,如果如海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他亲手害死了他爱的人。
傅渊时时盯着墙角的西洋钟,时而不安地探探林如海额头的温度,遵照医嘱一刻钟也不敢延误地给他喂药。
等林如海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承天殿的床上。
已经是黄昏了。
太阳落山,夕晖犹在,天边铺满瑰丽的晚霞,好似为仙子出游归来铺下的地毯,美丽而温柔。
傅渊就守在床前,看起来一脸疲惫。
“如海,你醒了。”傅渊眼睛一亮,上前就要扶他起身:“躺了一夜,起来坐坐好受些。”
林如海冷冷瞟了他一眼,避开了。
“金子?”林如海扬声喊道。
金子应声而入,拿眼偷偷观察了一下傅渊,便努力扬起欢喜的笑:“大人醒了,金子来服侍您洗漱。”
“奴才啊,特特去吩咐了御膳房,今儿全是您爱吃的。”金子手脚利索地拧了帕子,仔细服侍林如海洗漱。
傅渊手指慢慢回握成拳,抿唇垂下头,满是失落与不安。
看见林如海已经换了衣裳坐定,才敢一步一步蹭上去。
“如海——”傅渊低声唤道。
林如海下了地,只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挣扎着便往博古架后去,完全当做没有傅渊此人。
“如海,呆一会再走吧——”傅渊张开手挡在他面前,轻声哀求:“你病还没好,求求你,你养好病再走。”
前路被挡,林如海也不置一词。
他只是抬起头。淡淡的看了傅渊一眼,不指责,也不怒骂,似乎并没有任何附加的意味,就这么看着他。
就是这样平淡无波的眼神,让傅渊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他现下是真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也不敢再拦着他,侧身让到了一边,跟在他后面下了密道。
林如海也只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本还病着,密道中空气又颇差,不一会便大汗淋漓,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每走上几步都要停下来扶着墙喘两口气。
傅渊伸手去扶,刚刚碰到他的手臂,林如海便上前一步避开了。
傅渊在后头看的心疼,被甩开后眼神暗了暗——真想抱抱他。
真想让他像以前那样由着他撒娇。
傅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他或许不该打破这一切,明明开始一切都十分安稳不是吗?尽管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但是心里依然很满足。
傅渊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傅渊,你不能那样下去一辈子?
可是为什么不能?那样如海就不会视他为无物,就仍然能撒娇,仍然能被他宠着担心着,又为什么不能?
林如海回到林府的时候,整个人已似水里捞起来一般,然而他却并不第一时间想着沐浴,先唤来了林明。
“着人来把密道填了,不许走到那头去。”林如海的声音也不带什么怒意,但偏偏就同在严冬时再下了一场暴雪一般,直让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发寒。
若说填了密道是暴雪,那么林如海的下一句话对于傅渊而言,便是世界上最让他害怕最残酷的刑罚。
只听得林如海对林明说:“去把京中适龄女儿的画像搜罗来。”
林明躬身退去。
如海这是……要续弦?
傅渊这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这个可怕的可能性在瞬间占据了傅渊所有的思维——如海家并无儿子,要画像作何?只能是续弦了。
如海要续弦了。
如海要有妻子了。
如海真的不要他了。
傅渊红着眼睛扑上去拼命把他圈在怀里,头一低唇便要落在他的脸上——
“啪——”
林如海侧过头,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清脆的声音不住回响在他心间——如傅渊所说,过去的多少年,又何曾红过脸?更别提这样冷脸甚至打他一巴掌。
傅渊一下子被打懵了,头狼狈地偏过去,右脸上有个不轻不重的红印子。
林如海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醒了?”
傅渊一愣,伸手拉下他的手轻轻揉揉他的手掌,动作极轻柔,回答也牛头不对马嘴:“手可疼?”
“不疼。”林如海抽出手:“我只问你醒了不曾。”
傅渊垂头认错:“醒了。”
“如海——你要续弦吗?”傅渊偷偷抬起头看他,眼睛里的惶恐和惊慌看的林如海心底一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话音刚落,整个人又被傅渊拥到怀里。
林如海还没来得及推开他,便感觉到脖颈里一片湿润。
有热热的水珠从上边滑落到他的脖颈里,一路蜿蜒下去,那种灼热的温度让他有些怔忡。
傅渊在哭。
在从前被先帝无视的时候不曾哭 ,被下毒暗算的时候也不曾哭,登基之初遭受万般刁难林如海虽不在身侧却也知道他不会因此而落泪,而此时,他却哭了。
傅渊不向任何苦难低头,独独为林如海折腰。
林如海下意识地安抚他,一下一下顺着他的长发。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僵硬在半空,慢慢收回身侧。
“如海,你原谅我。”傅渊的眼泪洇湿了林如海的衣裳,紧紧搂着他半点儿不敢放松,明显的哭腔里是积累了好几日的不安与害怕:“如海,你别不要我。”
“我不该杀贾敏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我吃醋,我不能忍受她还活着,所以我便让人给了秘药联合盐商要了她的命。”
林如海重重叹了口气,僵直了身子,闭上了眼睛——他何尝不知是因为此,贾敏的命本也不值什么,他气的是傅渊竟利用他的信任做这等事。
“彼时派去的人本事不显,十二的遗部暴动造成了疏漏。”
十二皇子的遗部,倒是头一回听说。。
“得知你遇刺之时,我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我想去接你回来。”
“可我不能去。”
“如海,你别恨我。”
“你总是提贾敏,让我以为你喜欢上了那个女人,我很害怕。”
“我不该隐瞒你做下这等事,我不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你怎么样都好,但是求求你不要恨我,给我一个机会。”
“求求你,别不要我。”
“若我再犯,你便一剑捅死了事。”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他,整了整衣襟:“回去吧。”
傅渊眼眶儿通红,里边还泛着水光,鼻子一抽一抽,是难得一见的脆弱模样。
“我不。”
林如海也不理他,径直去沐浴,沐浴完便关了房门,晚饭也不吃便躺回床上。
也不管傅渊有没有走,也不想再多想些乱七八糟的,身子又没好,竟是很快便熟睡了。
傅渊当然没走。
他一个人可怜巴巴地蹲在林如海房门前。
已经入了秋,月明星稀,更甚露重,傅渊抱着肩膀蹲在林如海当门前冻的直打哆嗦,嘴唇青紫,腿也蹲麻了,却仍是固执地不肯离开。
#心疼地抱住胖胖的记几,等媳妇#
还没等得林如海出门,便先等来了太后的支援——太后让如海去见她。
傅渊暗暗给自己打气——傅渊,你一定行的。
等得林如海打开房门,看到的就是面色苍白一身寒露蹲在门前打喷嚏的傅渊,林如海愣了一下,把房门关了,再开了。
还是傅渊。
看来是一夜未归。
林如海也没理他,唤了人进来洗漱摆饭,吃完便要进书房。
被无视了一个早上的傅渊又拦住了他。
“如海,母后想见你。”
此时他好像不太害怕了,好像有了什么倚仗一般,有了支撑。
林如海手一抖,失手砸了手中的茶盏,面色大变:“太后知道?”
若太后知道,太后知道——
林如海想起那个待他如子侄的长辈,脸色唰地白透了。
“母后早就知道。”傅渊小心翼翼地点头。
林如海一阵头晕目眩,然还是换了衣裳,跟着傅渊进宫见太后去了。
他实在是忐忑得很,做好了面对指责怒骂的准备。
然而太后并没有任何异样,甚至可以说是更加亲切了。
见到林如海进来,她放下手里正在抄的佛经,净了手让林如海喝茶,然后柳眉倒竖对着傅渊就喝道:“逆子,哀家一时不察你竟犯下如此大错,洗漱过后去佛堂跪着请罪。”
佛堂就在寿康宫里,是可以听得到他们交谈的地方。
亲娘啊!
傅渊忙屁颠屁颠地去了。
林如海垂头见礼,一言不发。
他有点意外。
太后不是该骂他勾引傅渊么?
时值深秋,寿康宫里里外外摆满了菊花,花瓣舒展吐露金心,又是一种别样的朝气。
太后道:“此事是渊儿混账,如海放心,母后必定给你出气。”
一声母后惊得林如海差点站起来。
“还是如海孝顺,你怎么就不是哀家的儿子。”
“儿子多年与如海亲如兄弟,儿子也巴不得如海也叫您母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太后真的早就知道了。
“您…不怪我吗?”林如海低声道。
“开始自然是不平的。”太后扯下一朵菊花,细细与林如海分说。
事关儿子的终身幸福,她这当娘的可不能拖了后腿。
“好好儿的孩子突然间就有了背德的心思,哪个能平静呢?你瞅着若是你母亲此时仍在,她定是要打断渊儿的腿。”
“我给他赐过女人,让你回家修养过,我也试图阻止过。”太后接着道:“我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罚也罚过。”
下面的不用说,林如海大致都能猜到了。
“他跪在佛祖面前,说此生非你不可。”太后向小佛堂望了一眼:“若不是你,便宁可死了。”
“我便也放弃了。”
“他的心思太过坚定,而如海你这孩子又太过优秀,我最终也——”
也认同了,是吗。
林如海也看了一眼小佛堂,这样看过去只能模糊看到神像的形状和跪在佛前的那个人。
尽管看不到脸,却莫名有一种虔诚的味道。
“如海,此番是渊儿冲动,我必重重罚他,你给他一次机会。”太后目露恳求,拉住了林如海的手:“我作为一个母亲,看着渊儿苦苦痴恋你十来年,也是心痛不已。”
林如海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敬重的长辈在如此恳求他,还是因为他们这样不为世俗所容的感情。
“总是小心翼翼地注意你的心绪,怕你不高兴,总是偷偷藏起你用过的东西,吃到个甜点的果子都恨不得吐出来拼回一整个巴巴地送到你跟前。”
“你去了江南十年,他有多想你我是知道的”
“一封一封写着信,又怕你不高兴一封都不敢寄,进了贡品恨不能一股脑给你运江南去,恨不得你从头到脚都是穿他的用他的打上傅渊的印记。”
“只贾敏一事,他便红着眼珠子要去荣国府手刃了那个贱妇。”
“他万事倔强,每一次低头都只是为了你。”
“如海,渊儿的确有错,但母后求你,给他一个机会。”太后一脸不孝子让我操碎了心:“一时接受不了,可以慢慢儿来,一年两年,不行便十年八年,横竖十九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十年。”
林如海一时无言。
“你也不需担忧名声,有母后在,必不让你委屈半点儿。”
要太后说,十来年还接受不了,那就去撞柱子去吧。
太后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从傅渊十七岁的暗恋说到三十六岁,什么难看的逗乐的,通通说了一遍,直说得林如海晕晕乎乎地出了寿康宫,往自家府里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