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说: 论陛下被罚跪的日常 作者:燕处 字数:3017 更新时间:2019-09-22 05:22:59
林如海是接到了海上来书,林家船队要回来了。
大海烟波渺茫,暴风骤雨,瞬息万变,一般的信鸽飞不过来,亦无法传递消息,林家早年危急时刻驯养的隼,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船队只去了不太远的扶桑,故而能如此迅速地返回。
林如海翻动着信纸。
虽只是去了扶桑,收获也相当不菲。
信上说扶桑人逞凶好斗,欺弱畏强,开始很是看不起他们,处处刁难,跟去的几百天津水师将士齐齐朝天放了两火铳,竟然恭敬了许多,然后卸货贩卖,又说扶桑人很是没见过世面,国朝寻常物品竟当做宝贝一般,出价甚高,是以此次船二十艘,货物十五艘,尽都贩尽,利润极高,出于成本之五六倍。
这下真真是赚的盆满钵溢了。
饶是林如海家有巨财,也不得不动容一二——一次,一个小小的不及国朝一省大的扶桑便有如此利益,那多有几趟呢?岂非有滔天巨富?那更远方呢?
林如海已经可以猜想到,等到船队靠岸,三成进献国库,那出海便会成为一块巨大的饼子,人人都想来分一块,届时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的事情绝对不会少。
想起国库就生气。
林如海放下手中的信,喝了一口茶,拆开了另一封。
这一封说的却是出海的下人收集了许多宝贝回来孝敬老爷姑娘并路上捡了一个洋人,金头发蓝眼睛的,个子可高了,只用了两三个月就能把我们的语言说得很好了。
林如海颇有几分兴趣——以往西洋人见过的也不少,只是会说汉话的却并不多,因此并没有深入交流,如今横竖他也是闲着,交流一下也是极好的。
他对重洋之外的西洋,也十分有兴趣。
天津卫因为水师驻扎所在,码头很是气派,平平整整的青石板一直铺到伸出的那一块,港口泊着不少船只,大的竟高过楼阁。
码头上不少民夫正忙忙碌碌地搬货卸货,水师将士背着火铳守在码头上,不远处还有一个炮台。
林如海见完水师提督陆镇后,便站在码头上看着林家的船队从远处破浪而来,二十艘船高似小山,一字排开,排风破浪,气势恢宏。
然后便是卸货清点一团忙乱。
出海一遭,带回奇珍异宝无数,等闲难得一见的大海珠一匣子一匣子地扔在一起,还有一人高的珊瑚树,各色闪亮的宝石。
林如海主持着清点,连着忙了六七日,点出千万之巨,其中还有许多根本用金子不能衡量的珍宝——林如海着人把最不值钱的三成拨出来送往京中进献国库,挑了许多红的粉的宝石和粉白双色的珍珠送往京中太后和女儿处,再让人看着挑些别的合适礼物送给京中世交,然后面见了那个西洋人。
那个西洋人果然极高,林如海本已是堂堂八尺男儿,他竟比林如海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半长的金发披在肩上,眼睛是平静的大海一样的颜色。
“噢,我尊敬的大人,您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东方人。”西洋人单膝跪地,仰望着林如海一脸惊叹:“我可以吻您的手吗?虽然您不是女士,但是您远远比女士要美丽的多。”
林如海制止了要暴起拿下登徒子的下人,含笑让人把西洋人扶起来,他觉得西洋人还挺有意思:“远方的客人,你既然学了汉话,就应该知道,在我们这里是不能用美丽形容男人的。也没有吻手的礼仪。”
“噢,请原谅我。”西洋人使劲摇了摇头,汉语口音极为怪异:“你们的语言实在是太——博大精深。”说着看向林如海:“这个没用错吧?我都搞不懂。”
“没错。”林如海肯定了他的汉语造诣,吩咐上好茶,然后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来自哪里?”
“我是英格兰人,名字是安德烈.亚奇,您可以叫我安德烈。”说起英格兰,安德烈眼睛一亮,仿佛十分想念。
远离故土,自然想念。
林如海心下同情几分,默念了两下安德烈,只觉着怪异无比,便道:“你可想要一个汉文名?”
“噢天哪?”安德烈兴奋地离了座椅冲上来,凑到林如海面前:“真的可以吗大人?你们的名字真好听,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有一个。”
“自然可以的。”林如海把他往后推了推,道:“你非我国人,不知冠何姓氏,那便唤你——安之吧?你看可好?”
此心安处是吾乡,这个远离故土的人,恐怕终其一生也不能归去,何不安心呢?
安德烈万分感谢地接下了这个名字,然后强烈要求认识他的人都喊他安之,心满意足后便给林如海讲起了英格兰。
海上风光奇诡,女王制和女子继承权更是让林如海大开眼界——这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一时间两人相谈甚欢。
可怜了傅渊,苦苦等了月余,只等到林如海一封一封给黛玉的书信和往各处的礼。
林如海进献国库的三成,实在是震撼了京城——海上有巨富,此时但凡是家里头有点儿底蕴的都预备着插上一脚了。
傅渊眼红完了各处的礼物,就是没他的份,又得了消息如海捡了个西洋人,日日带在身边,还为他起了安之为名,气氛融洽,相谈甚欢,傅渊整个人都要炸掉了。
只是三月春闱将近,他实在是脱不开身去防人,只得令人加紧了消息打探,警戒线时时拔高。
一直等到春闱过后放榜,三月下旬,傅渊才得了闲,也不顾太后阻拦,驾马便往天津卫去了。
定是那个洋人不要脸勾引他家如海!
他找到林如海的时候,林如海正带着安德烈在书房看书,虽然坐姿很是端正,但安德烈那总是瞟向林如海的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在傅渊看来真的太刺眼。
傅渊随手抄起手边的花瓶就砸在安德烈面前。
“噢我的上帝啊,这个值很多钱的。”安德烈一脸肉痛地盯着碎片,又愤愤不平地看向傅渊,强调道:“这个值很多钱的,你这个强盗。”
“你离我家如海远点儿。”傅渊被他惊了一惊,旋即便冷着脸喝道。
“真出息。”林如海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了傅渊一眼。
傅渊蹭了过去就要拉林如海的手。
“陛下日理万机,怎会有空来此?”林如海避开他的手,摆手请安德烈依旧坐下,表示歉意。
“我想你。”傅渊瘪瘪嘴,非走过去挤在他的榻上,低头蹭蹭他的肩膀:“这是哪儿来的蛮夷,你对他比对我还好,还给他取名。”
“安之是我的客人。”林如海倒没有再推开他,只轻声责备道:“不得如此无礼。”
安德烈眼睛放出强烈的光芒——好像第一次吃到正宗的大夏美食。十分炽热且惊奇:“你们竟然是一对同性恋人?”
“是啊!”傅渊很快地理解了这四个字的意思,应得干脆利索,骄傲地抬起头,又偷偷看了林如海一眼:“所以,离我家如海远点儿。”
林如海沉默着,似乎并没有辩驳或否认的意思。
傅渊趁他不备抬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记。
在外人面前秀恩爱,感觉真好,好像这个西洋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林如海脸都黑了,一巴掌扫到傅渊脸上,起身下榻。
“噢我的天哪,你们国家虽然非常好,但是实在是很保守,连美丽的小姐们都不能出门,我一直以为你们不会有同性相恋的存在。”安德烈持续惊奇。
傅渊看着媳妇儿远去的背影,知道追上去没有用,坐下心情甚好地跟安德烈讲起了龙阳之好,分桃断袖。
#我们国朝有同性相恋的时候,你们那岛上还没有人呢#
讲够了,估摸着如海气消了一点儿,傅渊屁颠屁颠地去寻了林如海。
差点儿就被佛像和佛像前边儿的搓衣板小案几吓趴。
今日的天气不太好,外边儿昏昏沉沉的,屋内点了灯,林如海坐在灯下,愈显得眉目清俊,面如冠玉。
“如海,这这这——”傅渊语无伦次。
“跪下。”林如海淡淡看着他。
帝王的尊严,你要是不要?
“哦哦哦好。”傅渊忙不迭地掀起衣摆,好像都没注意那是搓衣板,就这样跪了上去:“你别生气,我跪,我跪。”
帝王的尊严被狗吃了。
林如海怔了一怔,随后道:“把弟子规抄五十遍,不抄完不准起。”
“弟子规好长的——”傅渊忙出声表示:“能不能减一点儿?”
“怎么?”
“没没没我是说弟子规一点也不长五十遍刚刚好。”傅渊低下头研磨铺纸,不时偷偷拿眼看林如海。
林如海静静看着窗外,悲喜莫辨,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屋内只余春蚕食叶一般的笔触声。
“如海,四月殿试回京做读卷官可好不好?”
长久的沉默。
傅渊差点以为自己说的小声,林如海没听见,都打算再说一遍了,才得了林如海一个清清浅浅的应声。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