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真的要回杭州？”当小船驶到湖的正中央，恰好是人们点亮河灯的时候，河边上的人都兴致勃勃得将自己的河灯推向河中央，只有陈瑾轩闷闷地向眼前人开口。

“恩。”

见徐子寿毫不犹豫地点头，陈瑾轩的脸立马垮了下来，“之前，先生是挂念在杭州的老先生。如今老先生都已经来到了京城，你怎么还想着离开……”

“殿下，江陵本来就不是我该待的地方。而且，如今你们都不小了，不用我在学殿手把手地教导，我总闲待着宫中也觉得怪别扭……”

“那先生，我和你一起去杭州好么。反正我再过两周便及冠了，父皇肯定会封我为亲王，到时，我便求父皇让我留在杭州……”越说越带劲，陈瑾轩都开始想象自己去往杭州与徐子寿一起的美好日子了!只不过……

“殿下想去，怕有人会不同意。”

“谁那么大胆子，我可是三皇子!”

“惠后娘娘。”

陈瑾轩一下被堵得哑口无言。想起自己母妃从小对他灌输的概念，他也猜得到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远离皇宫的。

陈瑾轩突然认真得看着徐子寿，“先生，你可知道，我并不想与二哥争。”

“我知道。”

“我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先生你还记得我小时曾在猎场跟你说的话么？要是有机会我们要一起远离这皇宫，一起游尽五湖四海……”

徐子寿无奈地摇摇头，“殿下，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殿下可知鱼与海的故事？”

陈瑾轩好奇地眨眨眼，“什么鱼？”

“鱼儿一直生活在海里，它游啊游游啊游，终于有一日它厌烦了大海的枯燥，对海说，‘我要离开你，去到外面更美好的地方。’然后一边留着泪一边跳了出去，它来到了外面，却没有了海的庇护，太阳灼烤着它的皮肤，地上的野兽嬉戏着它的身体，最终它便渴死了。”

“它为什么不回到海里，回到海里便不会死啊！”陈瑾轩觉得这条鱼太笨了。

“殿下，出海容易，回去却难。殿下就像那条鱼，皇宫便是海。你一心想着外面的世界，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正被皇宫庇护着。”

“我不知道我是否被庇护着，但是，若是外面的世界有先生一直陪伴，我宁愿成那条倔强的鱼儿。被太阳毒晒也罢，野兽们践踏也罢，毕竟皇宫哪有外面哪有逍遥自在一半快活？”

徐子寿看着眼前朗朗而谈的人楞住了，最终淡然一笑，“也罢，殿下依旧这样的任性！”

“好了好了，到了河中央了!现在把这个最重要的河灯点燃许愿吧！”

“为何一定要跑到河中央来？”徐子寿不解。

“他们说了，河灯飘得越远，灵验的可能性越大哦。”

“……”这种话也就三皇子会信吧！徐子寿无奈中取来火柴，小心翼翼地将灯芯点燃。“殿下没有愿望要许么？”

“我吗？恩！已经许了。”陈瑾轩撑着脑袋笑着开口，“我的愿望便是先生的愿望全部都实现!”

徐子寿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他盯着眼前的人，陈瑾轩的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让人心动不已。

“那我的愿望便是希望殿下以后都要像今日一样，笑得这般开心。可好？”

“好啊！”

不过是自己一句小小的玩笑，却不知为何让两人之间更靠近了一些。只不过徐子寿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养元殿。

张詹端着御膳房准备的晚膳轻轻敲了敲陈元帝所在屋子的房门。

“殿下？晚膳是就在养元殿呢，还是要去哪位贵妃娘娘那用？”

屋内却迟迟没有人回应。正当张詹在门外犹豫不决之际，房里传来了陈元帝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张詹心中感觉不对劲，赶紧推门而入。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快，快传太医……”

次日，上早朝的大臣们等在大殿之外却迟迟没有人来宣他们入殿。若是平时，陈元帝早就坐在高座之上召见他们了，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直到响午，张詹才急冲冲地跑到大殿前来，告知各位大臣，陈元帝因为身体有恙，今日便不用入殿早朝，顿时，大臣们议论纷纷。

“哎，殿下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右相，你说如今勿月的战乱也差不多平息了，我们要不要启奏让太子早日返京，毕竟身为太子也不能长处于边界啊。”礼部尚书柳之员凑到了林屈前面。因为最近几年，太子表现不错，在朝廷之内也有了几个支持他的大臣，这个礼部尚书便是其中之一。

林屈听他这么说，便压低声音，“你这话可别让惠后那边的人听去。她如今可是巴不得太子殿下回不了京城。”

“那妇人目光短浅，可如今在后宫一手遮天。哎，老夫觉得她迟早会被自己的野心害死的。”

“柳大人，你可少说几句。太子之事等陛下病好，我老夫正准备与陛下商议，如今这种情况就怕意外，太子早日回京确实比较好。至于惠后娘娘，过两周正是三殿下及冠之典，那时陛下自然会给她一个交待，不是你我二人可以插手的。”

两位大臣相对而视，最终点了点头，一同离开了。

陈元帝病重的消息不到半日便传遍了整个皇宫。陈瑾轩听到消息连忙赶到了陈元帝的寝宫，因为太医说需要静养，他也只好等在门外。偶尔从宫女们端送汤药的时候从门的间隙中看见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父皇，他心中便是难受极了。其实自从那次狩猎之事，陈元帝便很少单独召见他，但陈瑾轩从来没有忘记儿时笑着搂他到怀中，那个和蔼的“父亲”。然而曾经那么辉煌，多么无敌的父皇，如今在病魔的面前也只是一个无助的孩子罢了。

“父皇？你醒了啊！”陈瑾轩在陈元帝的寝宫一直待到深夜，期间陈元帝都是昏睡着的，现在看见他挣扎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陈瑾轩连忙过来扶住他。

“是你啊，瑾儿。”沧桑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嘶哑，这一瞬间，陈瑾轩感觉父皇老了很多，不免有些心酸。

“恩，是我，父皇。”

“倒是……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得和你待在一起了。”

“等父皇好起来，自然多得是时间和儿臣待着。”

陈元帝有气无力得笑了笑，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伍友，和志云呢？”

“五弟和八弟之前一直守在这的，后来我见夜深了，八弟还不住的打盹，便让他们都回自己寝宫了。”

“呵，呵，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陈元帝感慨着，人老了便终会想起自己最在意的人或事。其实他最在意的出了从那个人手中接过来，他视为生命的江山，还有这么几个儿子。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也想有这平常人享有的天伦之乐。

“对了，皓儿那边怎么样了？”

“二哥已经将勿月那边的战乱平息了，知道父皇病了，他很着急，正飞奔回京。”

“是么？呵呵，那就好……”陈元帝说了这么久的话，已是累得不行了，眼睛闭了闭，像是要睡着了，不过嘴边还迷迷糊糊嘀咕着，“你们几兄弟，好久，没聚一聚了!”

“父皇？”见床上的人已熟睡，陈瑾轩只好为他扯扯被角，继续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守着。

那时的陈瑾轩依旧天真地想着，只要自己不去争，事情最终都是完美的结局。却不知道，有些事情，最终都是身不由己。

宫中的一切，都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风起云涌，没有人能掌控的了，包括他。

“娘娘，陛下的药端来了。”惠后的贴身丫鬟轻轻走进惠后的寝宫。

一身凤袍华服的惠后遣退周边的人，低声问道，“可曾有人发现你？”

“回娘娘，奴婢很谨慎。没有人发现。”

惠后再次走到门边，打量着周围。确保没人后，才缓缓从袖中掏出瓷瓶，将其中的白色粉末撒入一些到汤药里面。

“好了，走，随我去给陛下送药。”

一切弄完之后，惠后小心翼翼地将瓷瓶藏起，盯着那碗汤药，双眸中闪过一丝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