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大人，且留步。”

徐子寿一愣，发现叫住自己的竟然是一直与自己没什么来往的邺熙。

“邺先生，有事么？”

透过面具看着眼前的人，邺熙将情绪深藏于心底，平静地开口，“太傅先生可愿去寒舍一叙？”

徐子寿看着邺熙，他本该不与这位心思太过缜密的鬼才接近，却不知为何心中虽这么想，嘴上却说了“好”。

今日三皇子的及冠之日，大臣早早散席，独留宫中的皇子，把酒嬉戏，直到深夜都没停息。

“诶，八弟去哪了？”

陈瑾轩在各位皇子穿梭中，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江宏不以为然，将他扯到一边敬酒，“别管他了，殿下今日你便是王爷了，我要敬你。”

“三哥，三哥，敬你……”众位皇子纷纷前来。

只有一边的五皇子憋憋嘴，一脸不满，“不过是小小的王爷，哪有二哥厉害。”

“五弟，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五皇子一愣，发现陈皓轩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二哥，我只是替你有些不满。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王爷，为什么父皇能给他任意进出宫的特权啊！”

“大概是三弟防止痢疾传入城中之功的原因吧，总之，父皇这么做总有道理。”

“哼，父皇这就是偏心。他怎么不想想，你还平定了勿月之乱呢？”

“你呀!”陈皓轩无奈，看着五皇子大口大口喝着闷酒，实在不忍，想伸手阻拦他，却被十皇子拦下。

“五哥就是这样，一闷闷不乐便要找个事情发泄一下。反正如今也不碍事，倒让他喝个痛快。”十皇子最懂五皇子的心性，直到现在是拦不住他，便让陈皓轩任由他喝，大不了喝醉了，自己送他回寝宫。

陈皓轩无奈，只好低头在袖中找着什么东西。

“对了，五弟，你以前不是一直说我身上带的玉佩好看么？前些日子我出征回来路过襄城，那里的玉佩才是真的好看。瞧，我给你带了一块。”

“哇！真漂亮。”五皇子接过那块光泽圆润的白玉，心中喜欢得不得了。随后用手肘戳了戳太子，之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过，笑道，“二哥，还是你好。来，我敬你。”

“本是想让你开心，少喝点。你倒好，一开心喝得更多了。”

“哈哈，今天高兴嘛！”

“喝酒误事!”

“没事没事，不是有你们在吗？再说明天也没我什么事啊……”

圆月高高挂在空中，月光却是相当冷冽。夜深，时辰都快到了凌晨，皇子们终于散了宴席。过半的皇子都已喝得醉熏熏，纷纷在下人的扶持下回到自己的寝宫。

“五弟，你一个人可以么？”太子有些担心，旁边的十皇子也是一脸担忧地望着。

“要不还是我送你吧！五哥……”

“行了!行了!”五皇子打断十皇子的话，连忙摆摆手，“放心吧，我没事。再说，我还有这么多侍从呢，咯——”

旁边的随从连忙扶住东倒西歪的五皇子。一行人在太子与十皇子忧心忡忡的目光下离去。

此刻，宫外的一座府宅中，邺熙缓缓地为对面的人斟茶。

“听说太傅大人明日便要动身回杭州了。”

徐子寿端起茶杯，他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中件事他也没打算瞒过别人。他确实曾和陈元帝说过，在三皇子及冠之后便动身离开。他点点头，清抿一口茶水，突然一愣，“这个茶……”

好熟悉。

“这是凛山上的青竹茶，我有位故人很爱喝。”

“是么，难怪。”徐子寿盯着茶杯中尖尖的茶叶发了一会呆，然后开口，“凛山上的青竹日夜蘸着露珠，用沸水煮开都能尝的到露水的味道，的确很美味。”

“太傅大人为何要来京城。”邺熙盯着眼前的人。

“我曾经最不想到的地方便是江陵了。只不过，这世间有很多身不由己……”徐子寿感叹，想想初次进京的时候仿佛就在昨日。没想到转眼间，他便已在这个地方待了五年。

“的确!世上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徐子寿看不见邺熙面具下的表情，但他能从那语气中听到一丝悲凉。“那么太傅大人此次回去，如何打算。”

“大概还是和从前一样，做个平平凡凡的教书先生吧。”徐子寿淡然一笑，“我还是不太适合这里，这个皇宫虽然华丽富贵，却最终只不过是一个囚笼。”

“囚笼？”确实如此。如今的他，却只能在这囚笼中翻弄风云。邺熙抬头，但是眼前的人不一样。他的殿下不该被这囚笼所困，他应该飞到外面，过着他想过的生活。“殿……”

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但邺熙最终还是强忍住。一滴泪珠缓缓滑落，不过还好他带着面具，谁也发现不了。

“太傅大人!对着京城……可有留念？”

徐子寿看着眼前邺熙有些颤抖的肩膀，心中莫名有些难受。他突然想起了逝去的父皇母妃，还有曾经的木青。“有，即是留念，也是遗憾。”

足矣!听到这么一句，邺熙便已觉得足矣。

“望太傅大人回去后，不要再回来这个囚笼了。正如你说，这个地方太多身不由己，而且并不适合大人你。”

徐子寿一愣，突然感觉眼前这个人语气变得有些冷硬，和之前完全不同。

“这里是一千两银子，太傅大人大可将它收做路上的盘缠。”

徐子寿算是明白了，原来眼前这人让他来，是打探自己离去的消息是否真实。而且，还巴不得自己快些走。他又想起了第一次来京城与陈瑾轩一同被一黑衣人刺杀，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

“邺先生是太子的人？”

“太傅大人，既然决定要离开，有些事情装作糊涂反而更好。”

果然。

徐子寿还想说什么，却被邺熙一摆手打断。“邺某该说的也就这些了，大人，请回吧。”

邺熙看着最终无奈，只能离去的徐子寿，有些无力的坐在了木椅上。他用手支撑着头，缓缓拿下面具，脸上布满泪痕。

“若是将来你夺取陈宣的皇室，找他来复兴梁朝，岂不更好？”身后传来蛊惑人心的声音，宁海邪气地开口。“为何不告诉他你是谁？”

邺熙没有回答，他走到一角落的抽屉边，取出一个陈旧的木盒子，打开，里面放这一块令牌。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你不懂。”

“……”宁海瘪瘪嘴。

“他从来就不适合这些阴谋权计，从来就不适合。”

“将来殿下若是登基了，我不愿做殿下的谋士。”

“身居高位，有很多事情已谋士的手段是做不到的。我只愿做殿下的毒士，殿下只管做个爱国惜民的好皇帝，而我便在暗处祝殿下一臂之力，替殿下铲除异己，即使要用到卑鄙肮脏的手段！”

儿时他便许下承诺，他要守护着这个人，让他无忧无虑。既然他的殿下只愿过着平凡人的生活，那么就让他来，让他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来替先皇与父亲复仇。

他的殿下，不该染上黑色。

清晨。

“快点，你们几个!那边也扫干净点!”宫中管事的太监，一大早便指挥着宫女们，将昨日宴会弄乱的御园打扫干净。

其中一个宫女笨手笨脚，将木桶的水打翻了，惹来一阵怒骂。

“真是没用。还不快去那池边舀一桶水来!”

“是的，公公。”

宫女连忙跑到荷花池边，她将木桶扔下去，装满水，再费力的提起来。

“诶，这是什么？”

宫女发现桶中似乎多了一样东西，仔细一看，是令牌。

“这不是皇子的令牌么？”令牌上刻着陈字的一边都是属于皇子的令牌。宫女还以为是哪位粗心的皇子丟了令牌，但接下来她看到的东西却让她惊恐的张大嘴，失声片刻。

“啊——”一声尖叫顿时将周围打扫的宫女太监们都吓到了。

“怎么了？你瞎叫什么!”管事的太监过来，很是不满。

谁知那宫女瘫在一边，颤抖地哭着，指着池中，不敢抬头，“公公!死，死人了。”

那池边飘着得分明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