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晟向来是个放荡不羁的性子，这一点也不像家族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的父母。

自来什么都不介意，直到新生在皇家大学报道的那天。

一个迷迷糊糊的女生，将豆浆洒在了他的外套上，一向龟毛的他居然只是愤怒外加一点点恶心而已，这不禁让他感到疑惑，再看看那女生清纯的脸，他不免用极大的恶意揣测着这女生的意图。

无非就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以前不是没有女生试过，只是没有她这么大胆罢了。

这么一想，刚刚起来的一点点兴趣又立马烟消云散，他不耐地扔掉脏污的制服，任由身边的狐朋狗友叫嚣，然后，他听见了一道清亮如流水滑过玉石的声音：“不穿制服，乱扔垃圾。”

后来他就真的被罚去打扫所谓的学生会主席办公室了。

说真的，一开始他真的对这道“命令”嗤之以鼻，甚至有种自己的威严被那个叫厉浅川的人冒犯了的感觉——尤其是，那人嘴角有意无意勾起的讥嘲，十分刺眼。

于是他回击了回去，那家伙刚好比他矮一个头，俯视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很舒服，尤其是，这人还长得很漂亮。

他看见厉浅川被噎了一下，心里顿时爽了许多。

大概第一次真正被惊艳，是在浅川轻挑眉梢，讽刺般地看过来，嘴角那抹浅笑却奇迹般地，像终古不灭的锋利的美，镌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扑通、扑通”裴锦晟愣愣地按住仿佛要跃出胸膛的心脏，好奇怪……他居然对厉浅川更有兴趣！

后来，他千方百计地在浅川出现的每个地方提前等在那儿，看着浅川疑惑的眉眼，他像偷吃了蜂蜜一般笑得隐秘。

浅川不知道，每一次的偶遇，其实都是他的处心积虑。

他们慢慢熟了起来，他也终于在浅川心里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但是，还不够……

他想要更多，来填满渐渐贪婪的心脏。

暗夜和蓝瑟，都承载了他最深的快乐。从被浅川诱惑，到真正拥有浅川，都是因为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女生，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他想，他会感谢她一辈子——谢谢她将浅川带到自己面前。

她是白柔儿，也是害死浅川的罪人之一。

而另一个，是浅川的妹妹，就是这个身份，让他没有下手。

他不想世界上只有他带着对浅川入骨的思念和愧疚度过余生。

最后一个罪人，是他自己。

他在桌上看见了浅川的手机，一个红点停在手机上显示的万德工厂处，他几乎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那是浅川给的提示，急忙带人去了那个地方。

心里的不安越演越烈，浅川到底去那里干什么？

如果在库房的时候，他没有再回去，是不是能救救浅川？在炸弹爆炸的那一秒，浅川会不会害怕？

他一定很疼吧……没有他陪在身边，只有浅川一个人独自面对死亡，静静地等待着时间过去，只是想想，他就已经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疼痛，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查到了当年繁花公园的事，自己和浅川原来早有渊源，但是浅川送他的项链已经被烧成焦黑色，他却连一句道歉也来不及说。

他们本来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说一辈子的话，然而……裴锦晟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项链，两只戒指戴在形容可怖的手指上，伤口还没好又变得皮开肉绽，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好像……是春分了。

从现在开始，才真正地到了春天，而他的浅川还没有和春天告别，就满身伤痛地离开了他。

裴锦晟像一只僵硬的木乃伊，仿佛能闻到他身上从心底散发出来的腐烂的气味。

他缓缓地抬头，看向这个熟悉的办公室里，放在窗台的绿萝——那是他送给浅川的。

那绿萝仿佛突然明亮了起来，叶子上浸润了整个春天的绿，然后是写字桌，也被阳光徐徐涂满，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窗户上挂着的贝壳风铃，那风铃便在这微光里淅淅沥沥起来。

办公室里一切都在，和平常一样。

他低下头，痴痴地摸着手指上被烧的焦黑的两只戒指，它们紧紧地挨在一起，密不可分。

日光微醺，风铃淅沥，绿萝的叶子哗哗响，只要不回头，厉浅川就一直坐在书桌旁。

他忍住，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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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1日电，裴家继承人于昨日早晨6时去世，裴家家主悲痛欲绝……”

厉雨知道了裴锦晟的死讯，那人由于衰弱，终究死在了春天刚开始的时候。

据说尸体的头痴痴地朝着窗外的方向，闭不上的眼睛好像在凝视着什么。

……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