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卿篇（十四）

这一夜注定是睡不踏实的。李慕卿只是迷糊了一会儿就起来了，一睁眼，就瞅见小姑娘正躺在床上熟睡，序南风坐在床边打着瞌睡。屋子里的尸人或是醒着或是同样睡着了，醒着的那些尸人见他醒了，纷纷对他投来带有敌意的目光，这让李慕卿觉得很是不舒服。他想出去透一透气，可刚一打开门，他的胳膊就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抓住了。

李慕卿下意识地甩开，回头，发现一个年轻的女子尸人站在他身后，虽然现在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可依稀能看出当初柔美的样貌：“你……不能出去。”

“外面的那些尸人，对光和人是很敏感的，你出去的话会招来一大批尸人，我们都会死。”她语速极快，“阿迟救了你，我不能让你害了她。”

这话说的，李慕卿的眉头皱了起来：“嗯，我知道了。”

他收回了长枪，那女尸人倒也不走，一直盯着李慕卿看，看得他汗毛都有点倒竖：“请问姑娘，还有何贵干？”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尸人扭头看了看序南风，再次看向了李慕卿。她的眼珠是血红色的，凸出来，让人觉得下一秒她的眼睛就会爆掉。李慕卿摸不准她是要做什么，只是淡淡道：“向北去，路过此地。”

“如你所见。这里，已经变成一座死城了……”尸人的声音嘶哑难听，就算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还是像两张叠在一起摩擦的砂纸，听得李慕卿心里难受，“原本我们只是城里的普通人而已，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出现这种情况……从这个城里发现第一个尸人开始，这种怪病就迅速地席卷了这里，我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仅仅一旬的时间，这个城里，就再也没有一个真正的活人。”

“第一个尸人，是什么情况？”李慕卿没想到这个女尸人要说的居然是这种重要的信息，他的注意力陡然集中起来了，“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是怎么发现的，他变成尸人的这一事？”

“他同往常一样，吟诗作画，再在书房里看了许久的书，可是到晚上的时候，他突然就全身抽搐，接着，皮肤就开始变了颜色……”

如果李慕卿没看错的话，这个尸人现在的表情……居然是悲伤的？她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李慕卿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问道：“抱歉，冒昧问下，你和这第一个尸人，是什么关系？”

令李慕卿措手不及的是，这个简单的问题却催得女子掉下了泪来。晶莹的泪水挂在恐怖的面容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李慕卿安静地看着她，好像忽然懂得了什么：“第一个尸人，他是……你的丈夫吧？”

女子不说话了，抬手用袖子轻轻拭去脸庞上的眼泪。她叹了口气：“前尘旧事，都算了，李大侠莫要再提。现在我已经成了这幅样子，他……想要再见面都已经难上加难，更何况，他已经认不出我来了。”

听到她的话，李慕卿就能想出大概的情况了，大抵是女子的丈夫是城中最先变成尸人的人，后来不知为何女子也变成了这幅模样，却仍然保留着意识，现在她被温迟发现，救在这个地方，却永远也无法与失去意识的丈夫相见了。

可是这其中还有几个事李慕卿想要知道。

“为什么你们没有失去意识，只是身体变成了尸人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这种先例似乎只有卓婉清一人，但是这个城里居然会有如此之多的半尸人（姑且先这么叫着这些尚保留着意识的尸人），这让李慕卿很是惊讶。

“我也不太清楚，变成尸人的时候，皮肤就像要撕裂一般疼痛，痛苦难熬。大约持续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罢，再次照镜子的时候，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女尸人的手抚上了脸颊，她长而尖的指甲划过脸庞，竟带出一道血痕。她惨惨地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的头脑异常清醒，一点也没有出现像我夫君那样疯癫的情况……”

“那你夫君呢，现在在什么地方？”

“大概，他就在这群尸人中间吧……他杀了人，我知道，可是我瞒不住。就在邻里们都嚷着要杀掉他的时候，第二拨尸人出现了。这次是好几个邻里病发，我也是其中之一。”说这话时，女尸人的目光是看向地面的，李慕卿甚至觉得，她有点怕与他再次对视，“好的人都四散奔逃了，再一次有人患病是那日傍晚，这个尸毒彻底在城里爆发。幸存的人都跑去其他地方了，我们好像被刻意地困在这里，出不了城。”

“那么，那些失去意识的尸人会攻击你们么？”李慕卿问道，如果不是这样，温迟为什么会单独把他们聚集到一间小屋子里？

“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居然能分清我们和它们的区别……我们也是遭受围攻的对象。后来我发现了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情况，就召集他们躲在这个屋子里，可以暂时地躲避一下……阿迟刚来的时候也是，差点就要被杀了，是三儿把阿迟救回来的。”顺着女子的手指，李慕卿把目光投过去，看见一个脸上被挖去一块肉的尸人在那儿打瞌睡，很难想象温迟刚来这里的时候究竟受了多大的惊吓，这里除了她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这个女孩儿的心理倒是很坚强，“阿迟想要帮助我们，就留了下来。不知为何，我们这些人的伤口愈合都很慢，比以前慢了很多……阿迟就帮着我们处理一些伤口，她一直在找能让我们恢复的方法。”

哦，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这个姑娘真是令人敬佩。

李慕卿沉思着，他是靠着门的，可是突然，他好像听见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这个地方安全吗？？！”这个声音让李慕卿立马就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猛地站起身，长枪哪怕在昏暗的烛光下也锃亮，序南风睁开了眼睛，一把将打狗棒抽出来：“念汝，这个声音好像往这边靠近，是正好逼向门。”

序南风的耳朵不知为何这么灵。李慕卿点了点头，情况确实如此。

总觉得待会儿会发生什么情况不妙的事情……李慕卿走到温迟的床边把女孩儿摇醒了，女孩起初还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不过逐渐地，她听清楚了门外的声响。

温迟的脸色瞬间变了。

“快！快走！！”她喊道，声音慌乱，她哆哆嗦嗦地从腰间抽出了她的判官笔，李慕卿按住她得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一点，可是完全没有作用，温迟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快走！快走！是那群尸人来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