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着言栩的身体，阿穑并没有着急出发，而是等他彻底恢复了之后，才开始收拾行囊。

这次准备的东西，明显比之前去北隅时，要多得多。

二蛋依然要跟着他们，不过另外多了一匹马，虽然非常高大俊逸，但是没二蛋诡异的智商，这样言栩反而松了口气。

要是千言宫遍地都是二蛋这样的，才真是一件诡异到让人害怕的事！

怀玉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千言宫，并且没有提出任何其他愿望。

绿衣，是千言宫最低等的颜色，可他说了，自己能活着，已经是老天很眷顾了，他不想……利用公子的关系，穿上黄衣青衣红衣，甚至紫衣。

他很满足现在的生活，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好。

言栩对着那张真挚知足的年轻面孔，再说不出任何为对方好的“话”。

他想，只要怀玉觉得开心，就是好的。

而他和阿穑，自从那一晚后，除了每晚都会被对方搂在怀里睡去，再未发生任何事情。

甚至，他们之间的谈话都更少了。

仿佛再也没有话可说。

*******************

临行的前一夜，他们再次相拥着躺在大红色的幔帐中。

言栩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看到红得这么艳丽的床了。

他背对着阿穑，对方结实劲瘦的手臂松松揽着自己的腰，看上去没用任何力气，可是他被牢牢限定在一个范围内。

言栩根本睡不着，一想到离开，总是会突然变得感性，这种东西和性别没有关系，只是与当下处于怎样的氛围有关罢了。

“栩栩，睡不着吗？”

他的身子一顿，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过了几息之后，才幽幽说道：

“嗯……睡不着。”

“想听故事吗？”

“……嗯，什么样的故事。”

两人就这样，一个低声说，一个静静听，一个故事，或者说一段过往，被掀开神秘的面纱，放在了言栩面前。

言栩想，这可真是个老套而又狗血的故事，可是，这个故事中的人们，大概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悲欢。

人们总是对“身临其境”这句话，有着一定的误解，在他看来，世上大概是没有一个人，能完全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和环境中，去理解得了对方的。

先说故事吧，它始于一场乱世中。

昏庸的末代帝王残暴无度，不顾江山与百姓，整日沉溺于玩乐，想法设法挥霍国库与民血，且由于子嗣并不丰富，热衷于娶女子回宫，然后给他生孩子。

故事的主人公，不，应该是两个主人公，是这帝王的两个孩儿。

然而，一个因为母亲是皇后，成为了尊贵无比的嫡子天胄，而另一个，却因为别人的野心，成为了辅佐嫡子的影子。

影子从一生下，就根本没有了尊贵的姓，也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影子没办法反抗，是的，他和利用他的那些人，拥有深刻而纠缠不断的血缘关系——他的母亲是皇后的亲妹妹。

当年的妹妹因为难产而死，亲手将自己孩子的未来交给了姐姐，大约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亲姐姐会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将亲侄子送到了暗无天日的地狱。

甚至，就连自己的亲子，也不过是她夺权路上的一颗棋子。

很快，老皇帝就不行了，这时，成人的皇子们开始争他屁股下的位子，备受压迫的百姓们也开始揭竿而起，他的江山摇摇欲坠。

就在国家支离破碎时，一支强劲的义军从北方攻入，老皇帝和皇后被双双斩死在宫中，其余人等相继出逃。

皇后所出的嫡子由于品行出众，被当朝大将军奉为明主，护送着出了城，直奔南下！寻找伺机反扑的机会！

与此同时，影子也果断地将“主人”换了对象。

后来，他们合作愉快，终于将所有叛军镇压下去，恢复了国家统一，百姓终于脱离苦海，过上了安定幸福的生活。

“嫡子做了皇帝，那…….影子呢？”

言栩本来觉得狗血又老套，可是被对方低沉的嗓音那么一渲染，顿时也沉迷进了故事里。

不知道为什么，相比同样可怜、甚至背负一辈子重担的嫡子来说，他更关注那个影子。

神秘而又强大的影子。

尽管故事里影子的部分都被略过了，可他就是知道，影子一定为嫡子做了很多不可见人的事，甚至背负比嫡子更多黑暗、沉重的东西。

“嗯？影子吗？影子…….大概最后在哪个桃花源，安然度过一生了吧。”

“哦……那还挺好的，我就是怕嫡子会过河拆桥，万一他大业成了，最后把影子给杀了，那真的是…….”

言栩一边说，一边眼前好像出现了那样的情景，顿时觉得憋闷的不行，赶紧转了话头。

“不过阿穑，你怎么想起讲这么个故事，真是…….俗套又狗血。”

言栩淡淡吐着槽，男人却“呵呵”地笑开了，仿佛遇到了很开心的事，用手摸着他的头，像摸小狗一样。

“偶然从话本里看来的，觉得…….又俗套又狗血……所以讲给你听。”

言栩一下子听出了对方的揶揄，也不去追究了。

“困了吗？睡吧~”

听故事听得确实有点困了。

“嗯，晚安，阿穑。”

****************

第二天起来后，他们吃过早饭，就踏上了另一段路。

从春到夏到秋，转眼间，都已经过了三个季节了，马上，这里就要迎来冬季了。

言栩看见，阿穑备下的衣服中，反而以轻薄干练为主，唯一一张毛皮衣服，最后也成了身下垫的褥子。

这一次，依然是他们两个人。

走的时候，怀玉提了一个小包袱过来，仍然是少年那副柔软的表情。

“公子，这里面都是你爱吃的糕点，奴做的是不易坏的，如果…….路上您饿了，就吃点吧。”

他没说，希望公子吃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可以想起来他。

“嗯嗯！怀玉……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言栩忍着眼泪交代着，努力挤出一个笑来，他看见小孩眼里的泪都快掉下来了，嘴角却仍然挂着他最喜欢的笑容。

“奴记得了！公子回了家奴就放心了！公子——记得保重！”

两人依依话别完，二蛋踢踢踏踏地出发了。

身后绿色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言栩紧紧抓住了放在腰间的手，仿佛下一刻等来的，就是离别。

怀玉尚且如此，等和身边这个人……告别时，该如何呢…….

光是想，言栩就觉得自己心在被撕扯开一个口子，痛到不知所措，痛到连呼吸都不敢大一点。

他真的，真的，好舍不得。

可这世上，鱼与熊掌兼得的美事，几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