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破茧」
小说: 一梦·遗梦 作者:卜弥色 字数:2340 更新时间:2019-09-22 07:20:39
初夏的晨曦轻轻抚摸着枝丫上的茧蛹,一只新生的蝶缓缓张开翅膀,向着残存的月杳然飞去。
“哈啊,真是神清气爽!”陆凌云推开门窗,用力伸了个懒腰。
老郝已不知有多久未见陆凌云如此精神了,如今他疲惫的面容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少……少爷!少爷你醒了!”冬生看见站在庭院中的陆凌云,忍不住惊呼。冬生忽然泪眼婆娑,“啊!”就在他可能会抱住陆凌云腿的那一刻,老郝揪起他的耳朵,把他一路拽到了柴房。
陆凌云迷茫的站在原地,他看着扑上来的冬生又忽然被老郝扯走,呲牙咧嘴的吃痛模样,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
“疼!疼!老郝,疼啊。”冬生接连喊了好几声,老郝才放过了他的耳朵。
老郝叹了口气,冷静而严肃的看着冬生纯净的眼睛,说道:“少爷虽已无恙,却难保触景生情,唤起回忆。从今往后,凡是与颜公子有关的事,哪怕细枝末节一律不准再提!”
冬生望着老郝,默默点了点头,犹豫了一阵,冬生问老郝:“那,少爷也忘了我们吗?”
“还记得。”
“老爷呢?皇上呢?”
“许是记得的。”
“那,颜哥哥……是不存在的吗?”冬生声音越发颤抖,甚至带了些哭腔。
老郝别过头,看向了窗外,“嗯,从未存在。”过了许久,他才喃喃答道,转身离去。
昨夜有雨依稀至,虽不大,却在檐上的瓦缝里积了些水。
“喂,你怎么哭了?”
“啊!”
陶浅突然从冬生的背后出现,吓得冬生大叫一声,逃离了他几丈远。
陶浅不明所以的眨眨眼,随后才明白过来,慢悠悠的笑着向东生走过去,“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冬生低着脑袋使劲儿的摇头,过了会儿,他才怯生生的问:“先生……何至于此?”随后,冬生发觉自己像是问了个白痴问题,脸颊刷的红了。
“少,少爷,他已经醒了,也……真的忘了。”冬生越说声音越小,他蹲了下来,把头埋进了膝间。
“这是自然,他定是要忘记一切爱恨的。”陶浅轻描淡写的说着,走到冬生身旁,也蹲了下来。
冬生不语,他无比失落的垂着头,随手捡起一根细枝,在土上划拉着。
“你竟会作画?”陶浅有些惊喜的问道。
冬生手上的动作不停,他回道:“懂得些皮毛,是……颜哥哥教我的。”
“你画的是颜瑾?”陶浅似乎对东生把颜瑾称谓“哥哥”这般亲昵,有些不满。“你如此伤悲,莫不是为了那颜瑾?”
“若没有颜哥哥……便没有我。”
“难不成,你也为他所倾倒?”陶浅面露愠色道,他夺过冬生手中的细枝,拽起他的胳膊向外走去。
冬生还未及反应,便被陶浅带入了一片桃林中。
“陶先生这是作何?”冬生慌张的问,陶浅却不回他。不知何时,一张宽敞的桌案和一席铺开的画卷已呈于冬生眼前。
冬生揉揉眼,他怕是有了错觉,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太快了,就像,变戏法一般。
陶浅向他递过一支笔,说:“作画吧,就于那边案上。”他嘴角牵起一抹妖媚的笑容,在冬生的耳边轻呼:“就画……我。”
也不知是被他气息搔的还是怎的,冬生忽觉自己的双颊又痒又烫。他犹豫了一阵,最终向那桌案走去。
冬生不怎么抬头看陶浅,陶浅却以为是自己不美,便尽显其美态,让冬生注意自己。
冬生绯红的双颊久久都未褪色,陶浅觉得有趣,还用指腹轻划了一下,一路划到了他的脖子。
冬生吞咽了下口水,身子有些发颤。在如此艰难的作画环境下,冬生竟三个时辰便完成了这幅画。
陶浅俯身看画,撇撇嘴道:“画的不如那颜瑾美,定是你没仔细看我。”说罢便板过冬生的身子,让他盯着自己。
冬生紧张的眼神飘忽,结结巴巴的说:“冬生愚笨,画不出,先生十分之一的,美貌。”随后又压低了声音,难过的情感不经意的流露了出来:“先生许是误会了,冬生之所以唤名冬生,是因为我幼时于冬天被颜哥哥和少爷拣回了陆府,颜哥哥又带我去私塾念书,若不是颜哥哥……”
“冬生。”陶浅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即日起,就由我教你作画,可好?”
陆凌云苏醒的消息一经传出,司马大将军便及时动身赶来,当然,少不了的一番嘘寒问暖与叮咛。
如今的陆凌云浑然不知自己已被视为了那若干棋子中的一颗,与老将军谈笑风生。
“云儿几日前感染风寒,不知那朝中官场变化。”老将军轻抿一口茶,继续说:“圣上突然提拔了几位无名小卒……本也无事,只是你子承父业,新官上任,多与他们走动,对你今后也是好的。”
“孙儿知道了,谢祖父提点。”
入夜,陆凌云独自进宫探望皇上。
刘麒仍强撑着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苏文根本劝不动这位倔强的皇帝,只能静静的站在一旁侍候着。
这时,有小太监步履匆匆来告诉他,陆凌云要求觐见,苏文难掩心头怒火,恨的青筋暴起,牙根儿咯吱咯吱作响,他本打算对此置之不理,不上报皇上,却不料一切都被座上的刘麒听到了。
“让他进来。”刘麒颔首,合上奏折。
陆凌云顶着苏文投来怨恨的目光,走进大殿,“臣深夜冒昧打扰,还望皇上赎罪。”
刘麒微笑着的招招手,示意让他走到自己身边,即便只是简单的抬手,也牵动到了他心头的伤口,撕裂着的疼。
“眼下无人,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生分。这么晚来,有何事?”
“臣……凌云听闻皇上先前为我寒疾担忧,又留于病榻照料。凌云不胜感激,特来……看望。”陆凌云说着,拱手作揖。
刘麒胸口发闷,说不出的难受,他以目示意让苏文等人退下。
殿内一片寂静,许久,刘麒才缓缓开口道:“身在高位,我自小便受众人爱戴,但却从来没有一夜能让我安眠,除了苏文,也没有一人能让我安然处之。凌云,其实,朕对你……”
“圣上对臣恩泽优渥,凌云亦对圣上忠心耿耿,不负皇上信任,在凌云面前,您无需谨慎拘束。”陆凌云依旧恭敬回应,也恰好打断了刘麒的话。
朕的心,你不要,恩泽又算得了什么?刘麒暗暗嘲讽着自己,也不知是否动了气,此刻,心头似是要炸裂,当然,他不会让陆凌云知晓此事。
“罢了。”最终,刘麒阖上双眸,靠在椅背上,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声长叹。
不论如何,此时此刻,了无牵挂的陆凌云都将只会陪在自己身边,永远,这就足矣。思及此,刘麒顿觉开怀了许多。
漫天的流萤,醉心于那拢着梦的银纱中,殊不知,那编织轻纱的月,是它们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