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首歌只响了不到两秒就被阮闻煜关掉了。

舞室的音响是可以和手机链接的，这间舞室里音响的连接密钥他们每个人都有。

程契隐隐觉得那放出来的几个音符耳熟，但一时也想不起到底是哪首歌。

他将自己刚才一直无意识按在门把上的手挪开，手心里竟然已经有了微微的汗意。

似乎是刚才跳的时候用的劲儿太大了，阮闻煜还半靠着窗阖着眼在那喘气，脖子耳朵到下颌都染了一层薄红。

程契想了想，走到教室后边的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送到阮闻煜跟前。

阮闻煜抬了眼朝他看过来，眼眶还发着红，眼睛里蓄了层水光，而之前他与程契对视那时眼里的愤怒与不甘则都已全然褪去，那眼睛又变回了幽静的深潭。

“谢谢。”

阮闻煜哑着嗓子道谢，接过他递来的水。

程契笑了笑，退开几步做了套热身动作，感觉身体都舒展开了，这才对已经喝完了水正靠着窗发呆的阮闻煜道:“复习下上次学的舞?一起?”

阮闻煜在他出声时就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然而那目光却有些空洞没焦距，程契问完隔了好几秒才听见阮闻煜的回应。

“好啊。”他说。

他声音里的哑意已经褪下去了，那惊鸿一瞥的愤怒不甘也好，茫茫然不知所思所想的空洞也好，所有的情绪被收敛干净，取而代之的是青年干净又清澈的完整声线，音调没什么起伏，然而吐字的方式却意外地让人觉得有点儿软。

歌曲很快就调整好，阮闻煜在程契左手边站好，《Tic Tok》的乐声很快就响起来。

程契自知舞蹈是弱项，所以晚上回到宿舍也有练习，不说跳的有多好，至少动作和节奏是能跟得上音乐节奏的，否则也不会跟阮闻煜直接提议一起跳。

然而这次跳的时候，阮闻煜再次给了他惊喜。

他只是记住了舞蹈动作，能跟着节奏跳跃不出什么错的地步，而阮闻煜跳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灵动的，不单单每一个动作都随着节奏拉伸到恰到好处的位置，连同他的发丝、他的衣角，都好像在这音乐的节奏里一起跳动。

是那种整体如一的融合感。

音乐好像融在了他身体里，每一个鼓点都在他脚底和指尖炸响，每一个电音都在他手臂和腿部的动作里滑动，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音乐指挥着他的身体，还是他的身体在操纵着这音乐。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程契松懈下身体，一手将膝盖撑住，另一手则朝阮闻煜比了个大拇指。

阮闻煜站在那儿没动，将最后的结束动作又保持了几秒才松懈下身体，左跨一步伸手到窗边将手机里的音乐关掉，随即他看见程契比给他的大拇指，稍稍愣了下，回给程契一个浅淡的笑。

这个笑被程契看作是冰雪消融的前兆——得寸进尺登堂入室这一套业务他熟，阮闻煜一笑，他立马打蛇随棍上地趁机问:“你舞怎么跳得这么好啊?”

阮闻煜似乎给他问得有点懵，他眨了眨眼睛，睫毛盖过琥珀色的瞳孔又张开，想了几秒后才认真回答他:“舞蹈是不太需要思考的东西……林怀民[1]老师说的。”

“……啊?”

————

[1]林怀民:享誉国际的台湾编舞家，1973创办现代舞团云门舞集（舞团的现代舞超棒超好看!）阮阮说的那句原话是这样的:“舞蹈是肉身跟肉身的对话，不大是思考性的东西，所以感动是第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