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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君识笑意

    那年细雪纷飞 只此一眼 误了一生

    几君识笑意

    小说: 几君识笑意 作者:苏同歌 字数:3556 更新时间:2019-09-21 15:48:30

    绾青还能记起第一次见到沈彦书的样子,一转眼他却执了别人的手,说着白头偕老的话。

    她饮尽杯中酒,突然就想起了初遇之时,彼时正当年少,却终究蹉跎了好时光。

    三年前,初冬,她还只是这帝京最寻常的一个乞儿,身上盖着从别人那里抢来的破旧不堪的席子,瑟缩在角落,因为寒冷,身体如同幼兽一般发着抖。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映着明亮的琉璃瓦,敛了平日里的艳色,淡了素白,竟平添了几分温润。

    绾青看着来往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的模样,不由得将身上的席子拉紧了几分,却无济于事,周身能感受到的,似乎只有彻骨的寒意。

    她正以为下一刻就要解脱的时候,他却出现在眼前,她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睛,那眼睛里似是藏了光,可那样好看的眉眼,却偏偏带了不易察觉的悲悯,她看着竟不由得有些痴了。

    “小小年纪,竟流落至此,实在可惜”沈彦书低头,看着她的模样摇头叹息。

    绾青还未反应过来,沈彦书就将手中的暖炉放在她手心里,随即拿走了她的席子,将大氅解开披在她身上,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你可愿随本王回府?”

    绾青因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湿了眼眶,看着沈彦书不知作何回答,他的眉睫沾了细雪,唇边是浅浅的笑意,她突然有了跟他走的勇气,不住的点头。

    她尚且不知以后会在哪里,会有着怎样的命运,然而她知道此刻和以后的每时每刻,无论他在哪里,她都想随他一起去。

    沈彦书伸手抚上绾青的发淡笑开口:“以后都不用害怕了,我会护着你。”

    怀阳二十一年。

    他正值弱冠,余了五月。

    她还差三月,便至金钗。

    绾青随他回府的之后,沈彦书先让婢女好好为她梳洗了一番,绾青泡在热水里的时候还仍觉得这是个梦,温暖舒适到不愿醒来,只愿沉溺其中。

    屋外的雪下的愈发的大了,屋内却因着炭炉,带了春日一般的温暖,绾青坐在窗边任由婢女梳着发,正有些困意的时候,沈彦书却推门而入,看到她时目光里是藏不住的惊艳。

    他捧着茶坐在桌边望向绾青,思索片刻缓缓开口“你之前,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民女林绾青。”她恭敬的行礼,丝毫未因为紧张减了应有的礼数。

    沈彦书看着她的表现满意的点头,复又开口:“我为你找了人教你舞艺,从明日起便开始学习,你可愿意?”

    她听后点头道:“民女愿意。”

    练舞的过程自是艰苦,绾青却从未喊过一个字的累,也是她天赋过人,学习的时间比别人晚,也只通过三年的练习便成了这帝京第一舞姬。

    长袖善舞,眉目含情,再没有人能把绾青和当初那个乞儿联系在一起,绾青突然感到庆幸,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可能现在这世上或许已经没有她林绾青了,或许她会永远的倒在那个角落,或许她侥幸熬过那场寒冬,依旧如蝼蚁一般生活着。

    她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沈彦书,是他让她无需为温饱发愁,是他免去她遭受更糟糕的命运,是沈彦书救赎了她。

    不是没有渴望过,然而绾青自知身份卑微,总是一味的将感情深埋,一味的回避。

    沈彦书每次看到绾青的目光都不解,她刚入府的时候礼数周全,目光却从来都是不羁且热烈的,如今偶然对上他的眼睛,却也马上转开视线,心里有些郁结,却耐不住好奇,总是想找她问个明白,于是便借着玩笑的机会私下开了口“绾青,本王可是哪里惹着你了,最近可都不正眼看我了。”

    绾青听后便跪倒在地“绾青不敢,绾青自知身份卑微,唯恐冲撞了王爷。”

    沈彦书听后有些恼“这三年我待你如何你不是不知,我何时因为你身份看轻了你。”

    “绾青知错。”她话音还未落沈彦书便起身离去,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生这么大的火气,随着她的性子便是,自从遇见他,自己这个王爷倒是做的憋屈。

    北方的天冷的迅速,刚入了冬便又是一场雪,沈彦书最近总有些畏寒,对冬天的严寒有些惧怕,却又喜欢这样的雪景,总是能让他会想起初见她时的模样。他本就不欲卷进那阴险诡诈的争夺中,不如在此做个逍遥王爷倒也乐得自在。

    绾青为他把暖好的酒送进屋,刚放下就听见他缓缓开口道:“今日有富家公子上门提亲,我以你尚未及笄为由便推却了,依我看那家公子必定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哪能配得上绾青。”沈彦书说完似是在想绾青的好,眉梢眼角都带了笑。

    “绾青谢过王爷,不过绾青也不过是个舞姬而已。”绾青浅笑,他总是忘了她的身份,她是连那富家公子都配不上的人,何况是他了。

    沈彦书这次听后只摇头,不欲与她争辩,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手指细细抚过刻的纹路,然后才递给绾青“上次看到这镯子做工倒是极精致,送你倒是不错。”

    绾青双手接过,谢过沈彦书后便准备揣起来却被他开口制止“你不妨打开一看。”

    绾青点头,打开了盒子,玉镯确实精致,以白玉雕琢而成,通体无纹,她不敢多想他买给她的含义,只得合上揣起来道:“绾青谢过王爷。”

    “免了,你年岁越长,倒与我越发生疏了。”沈彦书说完无奈叹气。

    绾青听后心似是被丝线紧紧缚住,他总是把她当一个孩子看待,那些自己的心思只能够让自己在深夜辗转反侧,欲梦无眠,话就到嘴边,却又被咽了下去,绾青薄唇微扬,漾开带了三分嘲讽的笑。他们有的只有身份上的区别,最难的偏偏就是身份的区别。

    沈彦书没有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只看着她收下手镯心里便止不住的开心,他多想保护她,从她十二岁那年起到他生命消散那天止。

    沈彦书送了她礼物便进了宫,然后就是半个月没有回府,绾青不解,他从未在宫里待过如此久的时间,正忐忑间,却突然传来他回府的消息。

    那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沈彦书下了轿进了府,他的面色苍白,脸色阴沉,府里上下一时竟难得的沉默,她未敢近身,只能暗自担忧,正准备去看他的时候,却突然传来圣旨,皇上降旨赐婚,和将军家的小姐于三月后成亲。

    三月后正值春天,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同他成亲,都是在早春,度过那个漫长的寒冬,于早春同他携手,将一生的心事都全数交与他,现如今这真的是个梦了。

    绾青看着沈彦书接旨,脸颊突然有些湿意,抬手拭去,原来不知何时落了泪,如同这不为人知的相思一般的冰凉。

    沈彦书成亲这日,王府上下入目都是喜庆的红,绾青站在宾客中听着他们不断的说着吉祥话,强忍住了眼泪,挂着笑意,看着他同别人行礼,看着他喝至微醺,看着他进了洞房,她本以为他应是开心的,可他的笑意却丝毫未至眼底眉梢,她摇头,或许只是自己私心作怪产生了错觉,她摇头,他要护住的,再也不是她了。

    绾青及笄之礼行过后来提亲的人更是多了起来,谁都知道她是清名,何况能与王爷攀上关系更是乐事一件,这次沈彦书没有做主为她推掉,反倒她都婉拒,有些话实在很想告诉他,却终究不愿开口,他如今这样便好,得不到结果的话,何必让他为难,如今这样的陪伴她已是知足。

    绾青到桃李之年后依然没有出嫁,倒是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都想知道这第一舞姬会嫁与何人,又有谁敢去娶她,昔日提过亲的如今都已为人父,只有她仍孑然一身。

    王府的花开始谢的时候,绾青才突然惊觉竟已至初秋了,沈彦书此刻竟已开始畏寒,御医诊治过后竟告诉他们情况不容乐观,绾青不敢相信,她以为他不过几日就能好转,谁知竟真的来势凶猛。

    沈彦书日渐消瘦,眸中都失了往日的神采,他的结发妻子只每日来看望一下便匆匆离去,绾青气愤至极却对她无可奈何,她知道的自己没有指责的资格,只每天陪伴在他身边,不过一月他竟已盲了,只每日听见绾青的声音才能展颜,漾开与往日一样的笑容,还如初见。

    “我是不是误了你很多年?”沈彦书望向绾青的方向,似乎还能看见她一般。

    “王爷哪里的话。”她心中一紧,突然落了泪。

    沈彦书听后轻笑复又缓缓开口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面容上沾了许多污秽,唯有一双眼睛,干净的像是清潭,我因着惧怕麻烦,从未起过这样的善心,唯独看着你,很奇怪,只想带你回家。”沈彦书说完气息已有些不稳,却还是笑着,不由得回想起了她当时的模样。

    “绾青你知道吗?我曾找过我父王提起过娶你,可他却不同意,我在他书房外跪了三天,他仍旧没有答应,我知道他的固执的,若我执意带你走,他必定会在那之前了结了你,成亲那天看着你笑的开心,我竟有些恼意,我不知道,如果我说我想娶你,你会不会更开心。”他一段话说完急促的喘了起来,绾青急忙起身想去为他倒水,却被沈彦书握住了手腕,不让她离开。

    沈彦书缓了好久才又开口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你也懂事,从不让我难堪。”他余生的力气都只用来握住她的手了。

    绾青知道他已到弥留之际,亦将他的手也紧紧握住,他曾想过与她共度一生她已是满足。

    “绾青,我们这一世的缘分,终究是太浅。”沈彦书说完便合上了双眼,双手无力的垂下,再也握不住她。绾青的力气也仿佛一瞬间被抽走,跪在沈彦书面前不可遏制的哭了出来确实太浅,只有相遇的缘,却无厮守的分。

    “彦书,彦书,你怎么舍得?”绾青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指节泛白也不想松开。

    沈彦书出殡那日又飘起了细雪,绾青没有去送他最后一程,世人皆道她薄情,直到三日后发现她已服毒自尽,正是在沈彦书出殡那日,她的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白玉手镯,就如同握着他的手一样,一世的故事便于此落幕。

    那年细雪纷飞,他站在她面前,笑着问“你可愿随我回府?”只此一眼,误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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