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昊坐到土炕边上，略略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叶月，只见他眯起眼睛看着屋顶的灯，齐昊皱了皱眉，“别总盯着灯看，眼睛该花了。”

叶月眯起眼，屋里的暖光在略长的睫毛遮挡下变得有些模糊，泛着一层层的光晕，看着暖极了，看着看着，一张英挺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遮住了灯光，叶月抬手将那张脸推开，道：“你干嘛啊。”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自觉的娇憨，像只被夺了毛球的小猫儿，看的齐昊心里泛痒，道：“谁让你不听话。”说着便要凑上前去亲叶月，叶月心里一颤，忙推着齐昊不让他上前，“你别乱来，我爸妈都在外边呢！”

齐昊不敢使多大的力道，生怕伤了叶月，只厚着脸皮往上凑，“没事儿，就亲一下。”

俩人推推搡搡，终于让齐昊偷了个香，叶月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真大胆，就不怕给我爸看见，用棍子把你轰出去。”

齐昊坏坏一笑，“放心，我有分寸。”

叶月心里微甜，没有真的怪他，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这么晚了，外头还下着雪呢，你怎么过来了？”

齐昊被问起，想到这么晚过来的目的，顿时萎靡的低下头，像只没了劲头的老虎，语气消沉道：“我爸妈要带我回京都过年。”

叶月微微有些发愣，低声喃喃道：“对啊，你的家在京都，不是这儿。”顿了顿，又道：“什么时候走？”

齐昊发了个怔，道：“除夕前走，小月，我不能陪你过年了！”

叶月笑出声来，“又不是就这一个春节，每年都有，你终归要认祖归宗，让家人见见你，况且京都离这儿又不远，你早些去以后也少些麻烦事儿。”

齐昊抬起头看着叶月，“你不生气？”

叶月翻了个白眼，“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

齐昊咧嘴笑了笑，模样有些憨傻。

晚饭后，叶月送齐昊出去，回家时碰到了个奇怪的人，那人带着个斗笠，身上穿着百衲衣，看着像个清苦的僧人，叶月见他直直的立在那，像是在等什么人。

略略打量一番，经过那僧人身旁时，叶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小施主留步。”那僧人转过身对着叶月道。

叶月停下脚步，奇怪的转头看他，难不成是来托钵的？便问：“法师要化缘些斋饭么？”

那僧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贫僧不化缘，只是想与施主说几句话。”

叶月更加奇怪，等着他的下文，只听他道：“施主，众生命途多舛，于轮回中辗转不息，独生独来，苦乐自当，如此轮回不息，施主可觉得苦？”

叶月顿了顿，想了想道，“说苦也苦，说不苦也不苦。”

那僧人欠了欠身子，“愿闻其详。”

叶月道：“生在这世间本该就是这样，有富贵的人活的苦，也有贫穷的人活的快乐，关键在心吧，若看的开了，知道体会其中乐趣，苦也是乐的，若人人成佛作祖，人人大慈大悲，还有什么意思？”

僧人接着道：“施主，向来风过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所以世间一切皆如镜中花，水中月，虚幻不实，若执着于此，生生世世，终有遗憾。”

叶月略有些疑惑，总觉面前的僧人话中有话，“法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僧人沉默半响，道：“施主，世人命途如何，皆由天定，逆天改命，终会引火烧身！”

叶月心中咯噔一下，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法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僧人行了个合十礼，“贫僧说的话，施主心里清楚，还请施主善自珍重，贫僧告辞了。”

叶月目送着那僧人离去，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脑子里不断想着那一句话，逆天改命？他从前从没想过自己做的事竟有这么严重，可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人死去，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可那僧人的话在耳边挥之不去，叶月心中揣揣不安。

他站在那儿发了许久的呆，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叶月才抖了抖身子回过神来，抬步离开，他想着方才与那僧人的对话，顿觉可笑，他是不是真的可以苦中作乐？真的看的那么开？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凡人，这世间也还是苦的，就算他逆天改命，也只愿这报应降临在他一人身上，这便足矣，他这一生也没有别的心愿了，只愿他爱的人过的好就是，那些报应什么的，只管朝着他来。

抬头望着清朗的夜空，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乌云散开，漫天繁星，银河浩瀚，叶月双手合在一起，默默在心中祈愿，‘如若今生遭遇不测，愿与齐昊来生还能相遇。’

北风呼啸的吹着，一片花瓣不知从哪儿飘来，落在叶月脚下，他认出那是梅花的花瓣，蓦然想起唐朝时一位诗人的诗：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叶月露出一抹苦笑，但愿真的能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抬步离去，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