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身上最近实在是不太爽快，打从落水后他就染上了风寒，上次在将军府受挫后他又气不打一处来，回来以后病症又加重了，春日里每天揣个小暖炉在府上哆哆嗦嗦这瞅瞅那看看，老侯爷看了一是心疼二是叹他不争气。

平日里老侯爷和夫人是多宠了他些，但打心眼里还不是希望谷梁祀能多些男儿担当？像现在这样整天招猫逗狗的实在不是个皇家子弟该有的样子，比他大上两岁的四皇子如今已随多延年去过一趟前线了，侯府上的他大哥二哥也是在朝中阵前过得风生水起，就他，唉，这倒怪不得他。

“祀儿，今年的围场狩猎莫不如你随你二哥去吧，爹老了，懒得动那筋骨。”虽说往年老侯爷也不过就是坐在看台上陪着皇上吃酒闲话，但谷梁祀更是从未参加过，这次当然也不抱什么希望。

果不其然，小侯爷唆着手里提着的葡萄串儿，一吸溜然后吧唧吧唧嚼几下，吐出一张相对完整的葡萄皮，他吊着那双睫毛长长的狐狸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去，我还不会骑马呢。”

老侯爷就知道是这个结局，他是拿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没法了，只能听天由命，祈祷着老天爷能让他这个宝贝蛋子多做点彰显男儿本色的事情。

老天爷还真听见了他的祈祷。那天谷梁祀正坐在亭子里嗑瓜子，他差菜包穿过了大半个京城从城西那家炒货店买回来的，一路跑回来的菜包把手里东西交给自己小少爷后差点被人抬下去。谷梁祀磕得正开心，累得快死的菜包去而复返，“小少爷，玚平郡主差人送东西来了。”

小侯爷没在意他的话，继续颠着腿嗑瓜子，“她能送什么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

“嘿，您还真猜对了，郡主送了一笼子老母鸡！”菜包真觉得自家主子料事如神，聪明得不得了，“来送鸡的人还说了，郡主请您自个儿多补补，这一病病了许久了，春猎场上她就不等您了。”

小侯爷听出菜包话里的话了，“好你个死菜包，你吃我的还帮着别人出气，你看我不打你！”玚平这鬼丫头送这东西来无非就是嘲笑他体质弱比她还不如，小侯爷要是咽得下这口气他就不姓谷梁！扔了瓜子也不想着去打菜包了，他这就到书房去和爹说，他要学骑马，他要上猎场！

师父大概不会单教他一人，与他同岁的皇子公子他细数了一下也有那么两三个，小侯爷想着自己一定不能输在气势上。

“公子，这套最好看！”菜包手里捧着三四套猎装，一旁的榻上还有十几套，全都是这两天谷梁祀命人送过来的，菜包为了帮他试衣服已经心力交瘁了，谷梁祀每穿一套他都盛赞，只巴望着这种折磨能尽早结束。

谷梁祀低头瞅了瞅，嘴撅得能挂油瓶：“这件是不是显得我的身材没有那么伟岸。”

菜包把脸埋在衣服堆后面，小声嘟囔着：“您本来也不高。”

“你说什么？！”

“没没，没……”

“给我找那件月白的。”说着就把身上的给脱了，眼巴巴地盯着菜包。

菜包觉得脑袋乱得很，他一脸疑惑地盯着谷梁祀：“公子，您可是去骑马又不是赏花，摔着碰着，月白的衣服可禁不起您折腾啊。”

“本公子像那种莽撞的人吗？我就要月白的。”

谷梁祀兴致勃勃地到了训练场，用不得说，他就是里面最扎眼的那一个，小侯爷可享受这种感觉了，他扯着六皇子就开聊，从新上贡的春茶到街边一文钱两个的糖糍粑。还没聊够，突然后领被人提起来了，“哎哎，你干嘛？”谁敢这样对小侯爷？

多延年真是受不了，他平日里多的是练兵的经验，皇上却让他来教几个毛孩子骑马射箭，他不是不敢向皇上提出抗议，但总被皇上驳了回来：“爱卿在京中闲着也是无事，不如为朕在皇子中多物色几个骁勇善战的，日后保家卫国你的功劳可居首位啊。”然后话头一转，“左右是没有家室，应该不差这点时间为朕分忧吧。”多延年又不是傻，他知道皇上此举之意，也知道皇上其实根本是了解他不愿干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皇上催着他成亲，其实是在逼他站队，当然，多延年本人对朝廷、对皇上是绝无二心的，但他不想将立场撇得那么分明，他不擅长玩弄这些权术的东西。他一日不做出选择，就要一日被“软禁”在京，外面战事已平，待几日也无妨，多延年这样想着，干脆装傻，皇上下的命令一概领受。

多延年一走进训练场就看见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东西”，别的公子都着深色的猎装，只他一个穿着一套月白的，说是猎装都算不上的便服，张牙舞爪地搁那儿闲话，他没多想，过去就提着领子把人拎起来了。拎起来他才发现，这就是那个麻烦的小侯爷。

“又是你，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小侯爷现在可不舒服了，周围人都憋着笑看他，他就像是多延年随手拾起来的小鸡仔似的，别提多滑稽。他伸手抓着多延年的手臂狠掐了几下想让他松手，谁知手指触到的臂膀无比坚实，压根不是他的力气能比拟的。

多延年想放手，他低头看了看谷梁祀，后者一脸不服气地盯着他，眼角微微往上吊着，像是生气，却莫名得好看，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还含着点点泪光，那委屈的模样和个小姑娘似的。多延年回过神，被自己吓了一跳，像扔掉烫手的山芋，把小侯爷直接摔地上了。

谷梁祀是真想哭，他刚换上的新衣服，现在倒好，屁股上一片黑乎乎的。周围的公子们终于忍不住了，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越是发笑谷梁祀就越觉得窘迫，他的脑袋埋得低低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哦不对，除了上次掉进御河里，而这两件事，还多少都和多延年扯上了点关系，他的小手紧紧攥成拳头，猛地起身推了多延年一把，谁想到人家没移动分毫小侯爷自个儿倒是退了好几步，耳旁的笑声更加刺耳了，小侯爷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俯身抓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发带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多延年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真觉得自己欺负了他似的，心中竟然翻起了一丝不忍，他轻轻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