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悠悠我思·不搞事
小说: [执离]月光诀 作者:凤灵 字数:2643 更新时间:2019-09-21 17:00:25
——天璇——
自副相公孙钤死后,陵光再未上过朝,仿佛是心灰意冷了一般。
朝堂之上,表面由丞相和上大夫仲堃仪主持大局;而实际上,每每下朝之后,丞相、仲堃仪都会由暗道前往裘振墓穴,在那里向陵光汇报情况、请示命令。
“王上,遖宿国春旱的缘由,老臣已经查清楚了。是天权王以改道灌溉为由,暗中改了苣水河上游的道,使河水先入洪湖,再入西海;以改河道之名,天权还开发了旧河道旁与遖宿之间的山区,拓宽道路,如今,已在往那里筑城增兵了。”
遖宿危在旦夕,又与各国极为不睦,如今大厦倾颓,自是人人都想去分一杯羹。越支山外堵着天璇、钧天,天权走不通,就走昱照山支脉,当真是好算盘。
“老臣愚钝,我国既已暗中与遖宿结盟,王上为何还在按兵不动?”
陵光轻瞥了一眼一旁立侍的仲堃仪,背手而立,嘴边浮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丞相以为,遖宿边陲之地、一副反骨,也配与我天璇结盟么?”
丞相更为着急:“王上,那昱照山支脉也邻近我天璇,天权此举,不可谓不用意至深啊。”
“这一点,孤王自然知道。既然执明想通过增兵向孤王与遖宿施压,那便让他增去罢。孤王还担心,他增的兵不够多呢。”
陵光说出此话时,胸有成竹,好似丝毫不在意,丞相虽甚是好奇,却也看出了点什么:“王上莫非⋯⋯已有应对之法?”
陵光颔首:“孤王与仲爱卿已想出应对之法,只是此法须得隐秘,不可出半点纰漏,否则全局皆输,所以不便告知丞相,请丞相见谅。”
一听“仲堃仪”几字,丞相眉头微微一动,似乎在迟疑什么,最终还是叹声道:“王上万事小心。老臣告退。”
“丞相慢走。”
丞相又多瞟了仲堃仪一眼,方才回身要走。只是没走出几步,缓慢的脚步忽然停下,苍老的面上浮出慌张之色,以手捂口,便是好几声猛烈的咳嗽。
陵光一惊,甚至没有顾及身后面色异常平静的仲堃仪,径直上前扶住:“丞相,你这是怎么了?”
“无妨,无妨⋯⋯”丞相轻轻推开陵光的手,“老臣老了,只是前些日子染了些咳疾,不妨事。王上不可如此,否则,便是折煞老臣了。”
陵光缓缓放下手,似是放心了些:“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何时,仲堃仪已到了前头,颇有礼节地作揖:“丞相为我国栋梁,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丞相离去,陵光正欲在裘振棺前日常一个人静一静,却发觉还有多余之人未走,出言难免不耐烦:“仲爱卿还有什么事么?”
仲堃仪急忙拱手道:“王上,除却遖宿,如今天枢也已是一片混乱。遖宿已被钧天占了上风,难以插手,而天枢却无人染指。倘若王军从北绕行,用不了多少代价,定能——”
“哎,仲爱卿,”陵光径直打断他的话,抬手轻拍他的肩膀,“爱卿心系旧国,望天枢泰安,为难得的忠志之士,这些孤王明白。只是爱卿有些太操之过急了。天枢路途遥远,粮草易出问题,且若双线作战,于我天璇也是大大的不利。爱卿啊⋯⋯”
他的声音向来既轻且软,言谈时也带着笑意,仿佛温和得可以随意任人拿捏一般。可说出的话,却令仲堃仪背后不寒而栗。
这样的陵光,和之前那样的颓废,几乎是两个模样。
若原本的他就是如此,且之后也一向如此,那威震天下的,或许就不是遖宿王毓埥,而是天璇王陵光了。
倘若他是公孙兄,能够效力这样的君王之下,备受重用,想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只可惜,陵光从来不信他。
“仲爱卿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仲堃仪急忙回过神来,作揖道:“微臣在想,该如何实施那计划最好。”
陵光抬手往后一邀:“仲爱卿刚下朝就来孤王这,想必累了,不如早些回府休息。”
仲堃仪心中一万个“呵呵”飘过。强行被累,他不眼瞎。
心里再如何呵呵,面上还是挂着恭敬:“是。微臣告退。”
直至连仲堃仪也消失在石道尽头,这裘振的墓穴,总算是恢复了空空荡荡。
陵光望着石道尽头的残影,苦笑。
伸出宛如皓月的素手,轻搭在裘振的棺门上,沿着缝隙,一寸寸地抚摸着。
那日公孙也躺在这样的棺里时,他便这样抚摸过。
走了,都走了。
到头来能留在他身边交心的,还是一个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惟愿吾王⋯⋯做这盛世之君⋯⋯”
“孤王被你们一个人留在这⋯⋯哪里还有什么盛世⋯⋯”
——遖宿——
钧天王下令,在遖宿已归顺钧天的地区推广北方才有的耐旱作物,譬如小麦、玉米等,以安民心。
有史以来,外族入侵,安抚民心的效果从来没这么好过。
钧天虽为王上亲征,但慕容离并非登临前线,仅是随军而已。
遖宿固磐城,崭新而坚固的城墙,拭去新血,仿在日暮残光下都透露着微芒。记得许久之前的瑶光城垛,依稀也是这般模样。
城墙上,倒春的寒风刺骨,冰凉了城上人苍白的手,红袍猎猎,衣上精致的羽琼花绽放如雪。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城垛前,仰着头,望向远处苍白的天际。
旁边几步开外,黑衣劲装的男子手腕挽着一件厚披风,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面前入目的所有表情和容颜。
恍如梨花的脸,清俊,透明,微凉。
庚辰迟疑了许久,才舍得上前去打破这一片宁静,将手中玄色的披风搭在他肩上,一点点拉整齐,轻轻道:“王上,回行宫吧。天还凉,您这个冬天着了两次风寒,别又坏了身子。”
慕容离缓缓摇首,没有看他,依然遥望着不知远在何处的天际:“听说,天权也要从昱照山支脉发兵遖宿了。”
庚辰望着他好看的侧脸。立国称王了,那张脸依然淡淡的,从未为他有过半分动容。
“嗯。天权王似乎有意亲征,已经拓宽了昱照山支脉的道路,与我国争利。”
慕容离的眼神木然:“他是想来见寡人。”
庚辰默了一会,作揖道:“若王上不想见他,臣可以为王上去交涉拦截。”
慕容离一声苦笑:“他怎么可能想来见寡人,对天权来说,为了一个祸国妖佞出兵根本不值得。他不过是,也想要这江山罢了。”
哪怕明明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也只希望,他是为了争夺这片江山。
背后传来哒哒的急促脚步声,一个内侍急匆匆上了城墙来,将手中物事双手奉上:“王上,天权使臣来访,带来了天权王的和书和信物。”
“和书?”慕容离回身,有些愕然。
一般使节来往,都会先在信中定好时间,以便接待,可执明这次却是直接把人送过来,倒显得这使臣像是随便一个信使似的。
像是他的作风。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和书,而是信物。
一张陈旧得泛黄的瓷碟,连上面原本的花纹都已褪色,却被擦得干干净净。
⋯⋯
“王上,我很喜欢这只碟子。”
“本王下去给你捞!”
⋯⋯
紧紧合目默了一会,慕容离方才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来:“天权王⋯⋯送只碟子来做什么?”
内侍道:“那使臣说,天权王嘱咐,王上见了这只碟子自会知晓,还望王上能亲临和书中所写之地,与天权王歃血为盟。”
“寡人能知道什么?”眸子漆黑如夜,不带一丝感情,“便是曾经知道,如今早已想不起来,也不想再知道了。”
“王上!”
惊呼声未落,已是几声撞响,火一般红的袖袍拂过,内侍手中的碟子被掀出高高的城墙,落在城墙下的地面上,顷刻间变作碎片,一切荡然不存。
“天权王,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