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荆二人早已遛在市井里不见踪影，顾仁权且带了王德与林全去文书阁看书。

文书阁已经历经了数十朝，每朝必然修缮，直到如今还是恢弘如初。

与宏明宫的金碧辉煌相比，文书阁丝毫不肯铺张，所有陈设都以实用雅致为上，为了防止灰尘，柱子上都绑了特制的灰色纱布，据说这是数朝前一位贵卿的法子，一直沿用至今。

文书阁藏书无数，管理书籍的文官各司其职，如今皇上想看书，文书阁的人自然全心伺候着。只是这后头跟着的两位总管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众人都有些捉摸不透。

王德年轻时倒是学过些字，只是如今一大把年纪，哪里还能看清书上都有什么东西？林全此时也不与他争什么了，两个人突然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再看顾仁，来到文书阁后先是审视了一圈，随后便甩开众人，来回翻着架子，独自找寻着什么。

皇上来文书阁可不是小事，小皇帝向来都是马场歌舞来回溜达，何时想过看书这种事情？早有文官禀报了陈守宗，老头子颤颤巍巍就往宫里赶，连代青都只能赶在他后头。

顾仁能见到陈守宗并不觉得惊讶，他心中早有思量，自己只要稍稍做些样子，这些人便一副涕泗横流模样，恨不得烧香拜佛，多谢先帝显灵。

顾仁一边让人拿了座椅来，一边皱眉道：“许多朝中重臣都将陈阁老视作典范，敬仰不已，阁老还是不要太操劳的好。”

陈守宗提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回头看了看文书阁里久得掉漆的椅子，一时间不舍得落座：“多谢皇上关心，只要皇上愿意一心治国为民，老臣就算万死也不辞。”

又是这番话，顾仁心里翻了个白眼，赶紧将老人家拉倒椅子上坐下：“朕怎么会让阁老万死，只不过想来请教几个问题罢了。”

陈守宗一听更加激动，差点就从椅子上弹起来，忙道：“皇上肯学，老臣自然倾囊相授！”

代青到的时候便见陈阁老正滔滔不绝，小皇帝竟也认认真真听着。

大多都是楚荆前几日话里说的，本以为他只是随意一句话，没想到句句都有典故，顾仁听了许久还不够，比看话本故事还有兴致。

陈守宗向来是废寝忘食的典范，若不是代青拦下，这人仿佛是想将一辈子的学问都讲给每一任帝王听。

“阁老身子不好，不可长时间与皇上讲解，皇上若是还想问什么，代青虽然不才，但也是可以解答一二的。”

代青是顾仁极少不讨厌的几个大臣，只因为这个人向来话少，周身还一派云淡风轻，丝毫不如那些人处处给他施压。

顾仁忙让陈守宗下去歇息，他却突然想到些什么：“那，前几日左相不是每隔一日都要来听陈老说经么？”

提起楚荆，代青欣然一笑：“左相大人向来对陈阁老尊崇备至，且他极会照顾人，阁老何时累，何时可以开讲，何时喝茶用膳，他比下人还惦记着。说是听经，倒不如说是来孝敬阁老了。”

顾仁微微皱眉：“那他都听多久？”

代青摇了摇头：“楚相一来，怕是要熬上一天才够。”

原来如此。

顾仁兀自转身，突然低头盯着脚尖，他想起楚荆给他讲书的时候，前几天还好，后头就越来越疲惫苍白了，原来每次都这么费心费力。

那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