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的，慢慢的，生怕弄疼了她，我将她抱进怀里。她身后流出的血沾染了我的手，我衣服。

城门毫无悬念的关上了。她的眼角，流下了两行眼泪。

我简直都不敢替她擦掉那沉重的眼泪，右手颤抖的在她鬓旁，怎么也不敢。

我不知道醉歌狂人是什么时候来的。那几个官兵全被他拿下了。然后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怎么不跑快一点？只要再快一点点，你就可以走了啊！”我明知她已经再也听不见了，却还是说着这无用的话。

是我害了她，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当初我没有出客栈去江边闲逛，就不会遇到她；如果我没有答应她带她来长安，她就不会经历被抛弃的痛苦；如果我能早点带她离开，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我怀里一动不动。

都是我都是我！

王生恪！都是你害了他！你才是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

你害死一个韶华女子！她还那么年轻，她原本应该享受属于她自己的快乐时光；她原本可以和其他女子一样坐在自家门前安安静静的为心上人绣着香囊手帕；她原本可以有一个更好的如意郎君；她原本应该为自己做着嫁衣准备着嫁妆，坐上花轿，与自己的夫君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可是，可是…….你王生恪，害死了她……

抱起青萍，我转身朝长安城内走去。

伴随着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打湿了沧桑古老的长安城。

所有的一切，都为青萍的死失去颜色。雨中长安城的一切都退去他们华丽细致的外表露出丑陋的粗糙的实在。

看吧！这才是真正的长安城！

这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

我走在回闲云居的路上，任雨淋湿我的头发，淋湿我的身体。让我同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一样，展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青萍被我和醉歌狂人在长安城外火化了。这里，可以看见她家的方向。

醉歌狂人被贬谪了，去了遥远的西北之地。临走时和我说，他终于能永远的离开长安了。

我不知道我要走多久才能回到玉川镇，回到闲云居。可我就是这样一直走着，也许走个一年半载，十年八年的，也就到了。

等我抬头时，面前时熟悉的大门，熟悉的三个褪色的正楷大字：闲云居。

我微微一笑，真好，我又回来了。

推开门，放眼望去，一切都没有改变。庭院还是那个庭院，回廊还是那条回廊，树还是那棵树。甚至连我当初扫地用的扫帚，也在离开时安放的角落，没有偏移半分。

我真的回来了。

“师傅！”我大声的叫了起来，“师傅！我是子休！我回来了师傅！师傅！”

空荡荡的闲云居，没有人回应我。

穿过回廊，我来到师傅的寝屋。一切也和原来一样。当初我在的时候，师傅的寝屋也是我打扫的。离开的时候，我还特别仔细的打扫整理了一遍。

桌子椅子床褥书籍，都和走的时候一样，纹丝未动。

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侵袭着我。我一转身，就听到庭院内有人在讲话。

我走到窗子前，就听有人这么说了一句：“你的鹤呢？”

另一个声音回答道：“飞走了。这种灵鸟，最难留喽！”

我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

因为说话的两人，一个是我的师傅，另一个，是四海闲人。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收它？”四海闲人问。

“我也不知道。也许，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了我收留他，注定了他要离开罢！”

“可惜啊！”

“郁郁兮阴木，萋萋兮芳草。有鹤东来食兮，落我屋上茅。俄而引颈鸣兮，倏然垂首兮衔蒿。茅者闲云悠然兮，呼之即往。一日三秋不止兮，尽看扶摇而上。风兮雨兮卷云去，叶兮花兮何所依。转旋轻足挥翅兮，翎羽丹红喙且长。哀哀兮秋木，恹恹兮草黄。有鹤西去勿留兮，腾云携风散。天兮地兮何处去，道兮路兮尽沧桑。闲云不问兮知其然，日升日落是长安。”师傅悠悠然念出了我梦里的这段唱词。

我已经无法在这样站着不动了，立马走出了寝屋，打算将一切，问个究竟。

可是，等我出去时，却没有看到人。

怎么可能？！

“师傅！四海闲人！师傅！四海闲人！”我一边叫一边四处寻找他们。不可能，我明明听到他们在讲话的。当时我只要一开窗就可以看见他们！

那个梦，那段唱词，唱词里的鹤。究竟都是怎么回事？

“师傅！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师傅！闲云居士！”

然而，任我怎么呼喊，都没有半点声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听。

天色渐暗，眼看又要有一场大雨。我走出闲云居，一边叫师傅一边走在陌生的路上。

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我也不顾那么多，一心只想要找到师傅，解我心中的疑问。

天色暗下，我行走于草木之间，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我在闲云居住了十年，方圆五十里的地方我基本都涉足过，可是现在我才发觉，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走出过闲云居，我只行走在自己的世界而已。

一道闪电倏的一过，前方有一座破庙，于是我加紧脚步走了过去。

站在破庙前的那一刻，一种真相即将呼之欲出的感觉将毫无防备的我震慑在了那。

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从那座破败的城隍庙开始，城隍庙以前的记忆，全是空白。

因为师傅给了我名字给了我住处，所以我从来不会去想自己是谁。

而眼前这个破庙，和当年的城隍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