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烟雨迷蒙
小说: 依山观岚 作者:严世安 字数:2610 更新时间:2019-09-22 09:19:49
六月的长安城,随着三百声市鼓的敲响,东西两市的商铺酒楼也随之开张。各坊内等候已久的男女老少簇拥而出,开始了一天的游玩采购。
东市西侧的平康坊内,长安城著名的烟雨楼里,姑娘们仍旧睡眼惺忪,一个个不施粉黛的倚在阑干上互相逗趣。
只有北里一枝花穆三娘认认真真的梳洗打扮后才出来。
路过的安十娘和李玉娘看她今日这身穿着打扮有些过于隆重,相互看了一眼,才双双凑上前去。
“三娘。”安十娘问,“今日可是有哪位贵客要来么?”
穆三年手持团扇半掩面,嗔笑道:“什么贵客?!不就是那陈六郎吗?悄悄叫阿棉给我递了纸条,说是身上没钱进不来了,叫我去后门接应他一番。”
安十娘和李玉娘两人一听都忍不住笑了。李玉娘道:“也便是三娘你,愿意搭理这厮。平日里哪个找你,不都是要等上几盏茶的功夫?!”
“二位妹妹可莫要取笑我了。”穆三娘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可别叫假母知晓了这事,她若是得知了,怕是六郎又要叫她轰出去了。”
“便是轰走了才好,隔三差五没钱了就来三娘你这里蹭吃蹭喝的,一个大男人,怎地……”
“好了好了十娘。”穆三娘赶忙打断她的话,“三娘已然知晓,你便和玉娘梳洗沐浴去吧,一会儿客人们就要到了。”
两人这才离开。
穆三娘在婢子阿棉的带领下,来到了烟雨楼的后门,就看见陈六郎蹲在墙角,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看着头顶变幻莫测的天。
他还是同往日一般,身上着一件普通的青色窄袖圆领袍,脚踩黑色长靴。黝黑的头发束起,却没有扎蹼头。显得整个人干净清爽许多,不似之前那般邋遢。
他微微侧首,突然专心致志了起来,不知道看什么听什么。穆三娘顺着他双眼所看之处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让阿棉看着旁人,自己慢慢的靠近了他。
“六郎。”穆三娘轻唤一声。
“嘘。”陈六郎竖起一根十指在唇前,示意她小声一点,自己的声音也跟着低了起来,“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嗯?”被他这么一说,穆三娘也好奇的仔细听了起来,“声音?什么声音?”
陈六郎丢了狗尾巴草,站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前面的大槐树前,仰头仔细寻找起来。
他这番神神叨叨的言行,让穆三娘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得站在那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陈六郎一个顿足,似乎发现了目标,迫不及待的搓了搓手后退一步,微微屈膝,再抬手猛地往上一跃,扣住了什么东西。
穆三娘和阿棉皆被唬了一跳。
“哈哈,叫某逮着了吧!”陈六郎兴奋不已,小心翼翼的把扣住的小家伙攥在手心,满面笑容的走到了穆三娘面前,讨好道,“三娘,你看看。”
他微微张开手,捏住了那小家伙的身子,得意洋洋的放在了穆三娘眼前。
三娘定眼一看,险些吓得尖叫出声,颤颤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这这这……就是这只蝉吗?”
“三娘不觉得它很可爱吗?”陈六郎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吓人的,“便是这家伙,某一来便开始叫唤,着实聒噪的很,捉来与你玩玩,你觉得如何?”
穆三娘简直要被他气死了:“陈微岚!你自己陪它玩吧!”
然后便甩了团扇转身回去。
“啊?!”陈六郎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气极甩手离去,不知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
阿棉捡起团扇,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也跟了进去。
“喂,三娘,阿棉,等等我……”陈六郎赶忙把夏蝉揣进随身携带的荷包里便匆匆追了上去。
烟雨楼内,陈六郎追着追着,便缓下了脚步,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西凉葡萄酒,虽然不是冰的,滋味差了点,却是够他消遣一番了。
楼内有娘子们拿着字画在品评,嘴里时不时就蹦出一句“文采斐然”“冠绝古今”的话来。
陈六郎好奇的很,凑过去看了一眼,只不过是一幅普通的山水丹青,规规矩矩的一幅画,怎能叫这群烟花娘子频出斐然冠绝之语。
“此画过于工整,不过就是初学者的练笔之作而已,娘子们也太过于吹捧了。”
娘子们一听就不乐意了,有人道:“你懂什么?这可是曾经的陈舍人的亲笔之作!你可知他当年的字画,如今随随便便就能卖到千金!”
“啊?!”陈六郎显然不信,放下葡萄酒抢来字画看印章,赫然写着陈俭山三个字。
“哼,吓到了吧!陈舍人,便是当年的中书舍人陈微岚,这俭山便是他的字。当年圣人身边的大红人,不管是谁见了,都得叫一声阁老!”
陈六郎微微震住,将画还与了她们,若有所思的拿起没喝完的酒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一会儿他便停下,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此举吓坏了路过的婢子,赶忙加快脚步离开。
“等等……”他转身一看,那群娘子们已经离开了。
“陈微岚字俭山,不就是我自己吗?”
黄昏时,随着五波市鼓的轮番敲响,长安城正式进入了宵禁。
平康坊内,坊门一关,坊内楼里,继续饮酒作乐吟诗作对,才子佳人的佳话也在处处上演。
陈微岚虽酒量好,却也架不住劝,几轮下来,他就是面色酡红,话不着调,颠颠倒倒。
先前有人来点名要走了穆三娘,现在他就自己一个人。一起喝酒得走的走,醉的醉,只有他一个人还能勉强保持清醒。
伸手往怀里掏了掏,原是要掏出点金子的,结果却掏出一个荷包。
他看着荷包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里面是中午抓得蝉,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这么想着,陈微岚就扶着案几站起来,慢慢的走出房间。
去茅房解决完了个人问题,他便有些头晕眼花了,找了个棵桃树倚着休息,听见荷包里有气无力的蝉鸣,忍不住笑了笑。
这里是烟雨楼的后院,此时月上中天,倾洒银霜。楼内灯火通明,人影浮动,行酒令调笑声此起彼伏。
休息得差不多了,陈微岚便要离开。在隔着春明大道的崇仁坊里,他一直租着一间屋子,那里便是他的住所。
当然,如果坊正愿意给他面子睁一眼闭一眼,那他是能从正门悄悄的进去。如果不行,他就只能冒着被武侯逮到毒打一顿的危险去翻墙了。
显然,陈微岚今天只能爬墙了。
他忍不住哀叹一声,扶着腰往前去。
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不远处假母正领着穆三娘和一个贵气十足的郎君往这边来。
这可吓坏了陈微岚,赶忙找了处花丛躲了进去。
待人走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正欲离开时,忽然听到了身后屋内传来一句话。
“唉,太子一死,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他死的时候我就在独柳树,当真是惨不忍睹,鲜血淋漓。”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人道:“本就是谋逆重罪,便是太子又如何?此番倒是一举拔掉了申屠家和贾家这两个势力,往后几十年,都没有再翻盘的机会了。”
“闻止,你还是不了解现在的局势啊。你可知那宰相萧如燧,已经开始暗中绸缪了?”
“这么快?”
“哼,你说呢?萧如燧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此次太子谋逆之事,听说他也掺和了一脚,就是不知道……”
“伯雅!”那唤闻止之人轻声一喝,屋内烛火摇动。
再说下午,怕是隔墙有耳……不,是隔墙有陆微岚。
屋内顿时静寂下来,再也没有一丝声息。
陆微岚甩了甩脑袋,混当自己喝多了脑子不灵光出现了幻听,扒开草木趔趔趄趄的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