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浅川收到蓝深的信息已是第二天下午。约好的早上九点却迟迟没有现身，她早就料定他不会按时到来。

蓝深：真是对不起鱼医生，我临时工作计划有变，治疗时间需要推迟到明天了，咨询费我会按两天的付清。麻烦您了。

鱼浅川一字不差连标点符号都记了下来。她收起手机，微微阖目，想他在编辑这段文字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纠结心虚？还是放松无畏？

无论如何他终是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逃避了自我。

桌案上的咖啡冒着热气，杯垫压在纸张的一角。鱼浅川无言地看着自己刚抄写下来的内容，陷入了沉思。

她还不够了解他，他竟然比自己想象得要智慧许多。所有的语句都大方得体，把两人昨天的尴尬紧张气氛撇得一干二净。

或许应该进一步接触，从他的各个行为习惯开始。

咚咚，有人叩门。

鱼浅川没有助手，直接说了一声：“进。”

被人中断了思考，她显得有点不耐烦，拿起一旁的眼镜框架在鼻梁上，扶了扶。

待来人身形一闪，鱼浅川动作的手指一僵。

“您好。”此人声音低哑，像大提琴拉奏的声乐一样，说不上好听，但很有韵味。

鱼浅川目光滞了滞，又立马恢复神情，在心底暗自一嘲，自己竟把这个人看成蓝深了。

“你好。”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鄙人姓路名修，有一事想来向医生询问。”

鱼浅川听到这话忍不住抬眼多打量了他一下。

路修其人，身修五尺有余，形貌端正，气质有种与生俱来的忧郁，和蓝深的相似，但前者较为温和，后者过于毕露。

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这是鱼浅川对他的第一印象。

她的手握住咖啡杯，平静地道：“语文老师？”

路修杏仁大的眼睛又睁圆了圆，“医生怎的知道？”

一惊一乍的，这和蓝深那城府颇深的模样相差有点远。

鱼浅川轻抿了抿唇，“我猜的。”

说话这般文绉绉的，除语文教师她再想不出第二类职业。

路修好像急了，说话变得有点磕巴，“您，您是不是，事先，调查过我？”

鱼浅川蹙起眉，“我调查你做什么？我们在此之前素不相识。”

路修的脸涨得通红，可能也察觉到自己的话语略有不妥，便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最近神经比较敏感，望医生见谅。”

“没事。你要咨询什么？”

他的脸颊仍是粉红，这次更带上一层羞态，“人与人之间的相处。”

鱼浅川笑了，其实关于心理咨询这方面，最轻松亦最容易解决的，就是情感问题。

她最乐意接手的，也是这类问题，不为其他，只因为动动嘴皮不用耗费多少时间。

“说吧，我听听看。”鱼浅川喝了一口咖啡，浓郁的醇香在喉间蔓延。

路修正襟危坐，徐徐道：“一位友人，是我在前不久认识的。她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困扰，可同时我又觉得她的关心很让人难以抗拒。”

“所以你喜欢她？”

路修的脸烫得可以烧烤了，“夸张了夸张了。”

“那你是什么态度？”鱼浅川倒了一杯冰水给他。

路修将水杯放在自己的膝上，看上去并不口渴，“我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他看上去十分纠结。

鱼浅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枚硬币，放在手心递给他。路修接过，一脸的茫然。

“抛硬币吧。正面断绝来往，背面继续相处，数字为正，花则相反。”

路修愣了愣，面露犹豫。鱼浅川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中了然，唇边微显笑意。

“开始吧。”

路修闭了闭眼，双手向上一抛，刚睁开眼，便见那枚硬币泛着银白色的光正躺在鱼浅川手掌中。

他想问问结果如何，可心底有个声音疯狂地叫嚣，分明是喊着花。

“你可以离开了。”鱼浅川将硬币放入自己的口袋，咖啡杯已见底。

路修动了动喉结，心情发涩，“医生您的意思是？”

“承认自己的内心吧，我知道你比谁都更知道结果。”鱼浅川看了眼他腕间的女士手表，又道，“她的品味不错，你们可以试试。”

路修拉了拉袖口，笑道：“多谢。”

待到路修辞去，鱼浅川也收拾好诊室，拿上外套和钥匙。

先才他抛的那一次硬币，她的心里也有了结果。

鱼浅川回忆起蓝深微笑时眉宇间掩盖不住的忧郁，紧了紧拳。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