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黎安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跟我多说，就这么冷着脸，不进不退。

可是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哗哗的雨声和我的心情一样杂乱，我伸出手，终究还是放下，眼睛涩地慌，昏黄的灯光覆盖一地的熟悉。

我在这里待了快有一年了吧，这时候就这样什么都不是地离开。

走到楼下，我打开伞，是雨太急了，还是我的手在发抖，我居然有些握不住伞。回头就是二楼的窗口，我们曾无数次一起并肩站着的窗台，放置着一盆不知名的多肉植物。

黎安曾说，希望我们之间的爱情就像多肉植物一样，在干燥贫瘠的土壤条件下，还能长出丰富多汁的叶子，再苦再痛，也绝不轻易枯萎。

我信了，那个时候他说什么我都相信。我不敢回头，不管看到他在窗口看着我，还是没有，都一样让我心痛。雨很大，连路灯的光晕都被冲散，街上基本上没有人，我也终于忍不住，咬着唇流出泪来，没有出声，好像早就习惯了咽着声音哭泣，好像早就习惯了背着人群，任悲伤决堤。

只记得第一次，十五岁那年，我出柜了，那时候还没有遇上他，那时候父亲责骂的巴掌甩在脸上，妈妈冷着脸，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跟我多说，指着门口说：“滚。”

我挺立着脊背，在踏出家门前一滴泪也没有落下。跑开不知道多远，在一个没有人的山坡，就这样眼泪决堤。我在山坡上躺了一整夜，直到感觉心口上的伤口结痂。

回到城里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认识了修钟表的樊师傅，他给了我一碗饭和一间有个向阳天窗的阁楼。

在阁楼里我是孤独的，樊师傅不知道我的烦恼，可是他真心地教我学习修理各种手表。他还告诉我，一个表对一个人来说就像一个朋友一样重要。

我每天几乎要在修理台前待十四个小时，樊师傅对我很满意，他说我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其实我只是想尽方法想要忘掉悲伤。我发现，每当我看着秒针一点一点地移动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就在一点一点地漏掉。

那是一个晴天的早晨，我站在天窗前，这里两边都是笔直的高速公路，平时只有匆匆而过的车子。那天我看到随风站在车子边，朝着我挥手，脸上的笑容和日出一样明朗。

我默默地把窗子关上，若无其事地到楼下的工房去，眼睛里却再也看不到秒针的移动。

中午休息的时候，樊师傅给我介绍了随风，说他正在自驾旅行，马上就要返回原来的城市里了。

随风的笑容很温柔，让我更加不能忘怀的是他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已经携手走过生生世世的感觉。随风说，你的眼睛真好看，好看得就像最纯粹的宝石。我心里想真的是俗气的表达。

因为我平时不爱说话，樊师傅一听他聊起天南地北的奇闻，喜逐颜开，毫不客气地将随风留下来住。

夜深的时候，随风蹑手蹑脚地到我的阁楼来，在我背后轻轻躺下。

窗外是发着星光的天空，随风的声音在我背后轻轻响起，他说，你是我在旅途中最珍贵的风景，真想把你当成纪念品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