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彧一早接到电话，是他妈打来的，说是他爸要出院，让他开车去接一下，朱彧就随口嘟囔了一下，“不是还有司机呢么。”

他妈在电话那边嗓门就吊起来了，“叫你来你就来，喊不动你了还。”

朱彧从床上爬起来，三两步蹿下楼扯了钥匙就出门了，虽然事儿多，但他觉得这才是家的味道，小时候体会得少，现在就格外珍惜。

医院那股子消毒水味儿重极了，朱彧他爸在楼上的病房里，条件相对好一些，但是走廊上厕所的味道就很重了，朱彧每次来都捂着鼻子，走廊上人很少，朱彧避着医院的设施游进了病房。他爸已经整理妥当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旁陈秘书站着，拎着个文件包人模人样的，朱彧撇了撇嘴，“您收拾好了？”

他爸抬头看了他一样，表情像看着个低智商的人，上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眼睛又回到报纸上去了。

朱彧也觉着有点尴尬，“咳咳”了两声，“那就走啊，这儿味道重死了。”说着就抬脚往外走，一屋子三个大老爷们相处起来那气氛可是很诡异的，朱彧心里思考着他妈到底跑哪儿去了，刚不是打电话让他来接的吗？他走到走廊尽头了才想起来回头看看自己家老爷子有没有跟上，想起来他是个病号，估计得人搀扶着，一个转身才发现老爷子跟他跟得紧着呢，那脚步飞快精神矍铄，一点不像刚做完手术的。“伤口感染了？”他这话不是询问，也不是试探，他看出来了，他爸啥事儿没有，这几天净待在医院里面享福了。

陈秘书看看朱董事长的表情，准备站出来说话，被朱彧一个手指头制止了，“你闭嘴。”反了他了，家庭内部矛盾啥时候轮到他来当代言人了？

“跟谁这么说话呢？”他爸也抬起头，看着朱彧的眼睛，倒不像是生气了。

朱彧无奈地叹了口气，“您看您何必呢？装病不让人担心么。”

没错，朱彧他爸伤口感染这件事显然是假的，就是为了诓他，为什么要诓他呢，朱彧真的想不明白。“有些事我不好去做。”上了车之后，陈秘书会意，下车等在一旁了，车里就朱彧和他爸两个人，父子两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大有推心置腹的架势。

朱彧是个聪明人，他不用多想就知道他爸在指什么，“张董和你交情不浅吧。”

“还没有你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这些年来根本不担心会彼此背叛，一件分歧倒是不少，但也不担心会走向极端……”他说这话时倒是很坦然，诚如他所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但朱彧他爸自认在这件事情上从没有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情，但人总会老的，人老了就容易糊涂，如果非要直面彼此的立场争个高下要个结果，这恐怕是不妥的，朱彧他爸也做不到。

“我就来当这个坏人呗。”朱彧无所谓，他没啥特殊感情，拉的下脸，就算说他欺负老家伙他也没啥不好意思的，这就是朱彧的优势，也和张董说的一样，那贱样和他爸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倒是聪明。”他爸靠在车座上，显然不想聊这个话题了，经过这次的事情，看来朱彧前面还是有点盼头的，他也想享享清福，说难听的，就是赶紧把烫手山芋甩出去，就是他亲儿子，才能接这个山芋。

朱彧倒是像想起了什么，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早知道今天用得着我，我小时候就应该多讨好讨好我，教教我作业，陪我逛逛游乐园什么的。”

他爸好长时间没说话，这个车里的气氛更加沉重了，朱彧也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太不是时候了，想说点什么来挽回，但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了他爸的声音，“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你已经不喜欢游乐园了。”

“人总是会变的。”

“我很怕人心是会死的，朱彧，爸爸对不起你。”

朱彧不敢通过后视镜去看他爸的眼睛，只能低下头去抠面前的方向盘，“嗨，说这些干嘛，走走走，回家，我妈呢？”陈秘书上车接替了朱彧的位置，将车稳稳地开出了地下车库，往家开去，这一路上朱彧也不去看他爸，但他心里却一直在想两个人刚刚的谈话。

朱彧昨晚和乔司祺那一顿饭吃完，知道乔司祺心里有人，他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觉得这样的人追起来才有意思，他今早本打算直接就去聿泰堵人的，但中间有了他老妈打来的这个电话，耽误了一点时间，看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赶过去正好是下班的点，倒也不晚。

他取了车就往聿泰去了，熟悉路特意避开了几个红灯，他是真的急着见乔司祺了，下班了在门口等着他，一起吃个饭，聊聊天，见识见识朱大少爷的幽默风趣，总有水到渠成的一天。想到这儿，心情也好了很多，油门踩得也用力了。

等到了聿泰楼下的时候，刚过了五点，写字楼里已经有陆陆续续往外走的了，经过朱彧的调查和观察，他看得出来乔司祺是那种慢性子，做事情很认真但是也拖拖拉拉的，估计这会儿还没离开。朱彧不急着给他打电话，什么叫惊喜，先惊了才有喜呢，他就在下面等着，反正时间不要钱。等了有将近二十分钟人还没出来，朱彧在车里也待不住了，他下了车，倒腾了好几个姿势，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帅的，靠在了车门上，果然没少收获路过的女人的目光，朱彧自己也挺有成就感，不停地朝人家抛媚眼。

可过了好长时间还没见着人，朱彧在这太阳下面也有点撑不住了，他四下找寻了一下，就抬腿往写字楼下的一家咖啡厅走过去了。咖啡厅这个时候人不少，都是刚下了班的，朱彧在那里点单，突然听到门开了以后风铃响动的声音，伴随着一个他很熟悉的嗓音，因为熟悉他就格外留意了，那个声音轻轻叫道：“彧哥！”朱彧心下一喜，这人不就是他盼着的乔司祺嘛，这样叫他，还说对他没意思？

尽管队伍排到面前了，他还是扭身出去去寻乔司祺，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乔司祺正在走向谁，那个人不是他，要是别人倒还好了，那个端坐在角落里听到呼唤抬起头的人，是熊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