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暮色天边

“砰——”于慌乱逃窜的年轻店长的身后响起了一道刺耳的枪声，枪声划破了岑寂的夏夜，同时也逼停了他想要继续奔逃的脚步。也在这时，他这才回转身看清了倏忽间于自己身侧闪现而过，如今正面对着自己张开双臂挡在前方的那道黑色身影——

月色下，流浪者正微笑着看着惊慌失措的年轻店长，那双透着无尽柔情的眼眸，似是要给予对方安抚一般。

年轻的店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他想要张口呐喊，却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觉得到四周诡异的安静，静到能够清晰无比的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在“砰砰砰”地剧烈颤抖着。

“笨蛋，谁让你擅自开枪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捉住那个家伙，绝不能让他活着把秘密带出去！”

“是。”

年轻的店长还来不及厘清思绪，只见跟前的流浪者无比决绝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弹出了一枚闪烁着月色银辉的硬币，当硬币在自己跟前坠下时，发出了“嘭”的一声炸裂声，随之一阵滚滚迷烟腾空升起。

于迷雾之中，年轻的店长仍因强烈的恐惧和极度不安定感而一度瞪大了双瞳，这种扭曲感在后一秒目睹流浪者口吐鲜血缓缓倒下时尤甚……

于现实之中，首尾相连的符箓在暮色之中逐渐化作了灰烬，最后被清风吹散在了半空中。苏随着阵法的消失而缓缓地睁开了眼，脑袋突如其来的不适令他瞬间充满了想要呕吐的欲望，结果因为不忍惊动仍旧深陷于过往之中的流浪者亡灵而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不多时，流浪者从回忆的泥沼之中脱身而出——

“……多谢苏先生，我……已经全都想起来了。”说话间，流浪者亡灵站起身先是朝着苏再一次行了个脱帽礼，继而转身走向了天台的边缘处，遥望着暮色的余晖，幽幽地说道，“四年前，我与爱人发生了争执……

那天，爱人下班回家后，莫名大发脾气，当时一心只想着钻研新魔术的我，完全没有去理会爱人。为了躲避对方的无端责难，我甚至选择了逃离家门，躲在了朋友家。

我当时想着，只要过一个晚上，爱人就会变回以往那个善解人意的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

苏看向流浪者亡灵，发现有泪光从对方的眼角滑落，他没有开口安抚对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循着对方的目光看向了西沉的落日。

流浪者亡灵继续说道：“第二天，当我回到家中的时候，在浴室之中发现了爱人割腕自尽后那具早已冰凉了的躯体……

如果，能够早一点给予爱人拥抱的话，会不会结果就不是这样了呢？

如果，当时我没有逃避，而是认真去了解爱人大发脾气背后的原因的话，是不是结果就不是那样了呢？

如果……如果……

那之后，我时常这样想，可惜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如果’！”

饱含悔恨的泪水从流浪者亡灵那双幽深沧桑的眼眸之中缓缓地落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待稍微平抑心绪后，继续说道：“接受不了爱人离去这一事实的我，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家门、终日买醉，最后流落到了大街上……即便被人唾骂是肮脏的流浪汉，我也毫无知觉，就好像所有的廉耻感在爱人离去的那一刻，也被一并剥夺了一般……

就在我以为我的余生都将如此度过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个人，那个和爱人长得近乎一模一样的人。我停下了流浪的脚步，转而在对方的周边徘徊了一天又一天……

第七日晚，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想重新振作起来。在此之前，我想和对方道谢，无论是对方给予自己的那份善意，还是自己那颗被拯救了的心……

我等候在他回程的半路上，结果却听到了一阵慌乱急促的奔跑声和充斥着无尽绝望的心跳声……

为什么如此善良的一个人会被突然追捕呢？我不得而知，也没时间去思考，只看见为首追捕的男人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开了一枪！当时，我的脑子里只剩下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对方的想法，因此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挡在了他的身后！所幸——”说到这，流浪者亡灵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膛，并抬手轻轻地放在了上面，勾唇道，“子弹被我的胸膛给拦截了下来。虽说疼痛，不过相较于直到最后都没能和对方好好道一声感谢，那点痛实际上也算不上什么……

虽然很不甘，不过……只要对方能够逃出去、能活下来，这就比什么都重要了……”说罢，流浪者亡灵再次抬眼遥望着夕阳的余晖，好一会儿之后，他这才回转身看向身后的苏，深深地鞠躬，并请求道：“能否请苏先生替我去看一看他，看看……他是不是还好好的活着？”

闻言，苏低头怔了怔，之后轻点头表示答应了对方的这个请求，流浪者亡灵见状，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不少，因而再一次向苏鞠了个躬，以示感谢。

苏轻摇头，表示没什么。说起来，他刚才之所以沉默，并非是觉得对方的请求让自己感到为难，而是因为内心遭受到了对方的情感侵蚀，以至于一时之间无法厘清自我。

如此，心无挂碍的流浪者亡灵的身形在苏的目光中，随着轻抚而来的晚风慢慢地化作了绯红的樱花花瓣，消散在了暮光之中……

“……这一生，辛苦了！”苏凝望着流浪者身影消逝的方向，由衷地祝愿道，“愿来世，安好！”

不知不觉间，暮色已彻底隐于天边，苏低头暗自叹息一声，随后回转身，本想着先下楼去，结果原先被压抑下去的呕吐欲望似乎转化成了一阵猛烈的眩晕，令他瞬间失去了意识，栽在了木地板上。

“苏，醒醒！苏！苏——”

过去了多久呢？苏一时之间并不清楚，只知当自己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

“隐约听见的是冬白地呼唤声？那么……应该是他将自己背下来的吧！现在……什么时候了呢？”——苏思索着，同时稍微费了一些力气这才用手将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靠在了床头，随之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眼镜和手表。戴上眼镜后，他这才注意到镜片不知何时裂开了几道纹路，“……晕倒的时候摔坏的？所幸暂时还能使用！”思及此，他暂且抛开这个疑惑，接着低头看了眼手表，发现时间正好是二十点整。

就在他觉着该下床去找些吃的来提一提精神的时候，发现橘子不知何时入了房间，并跳上了床，此时此刻正仰望着自己。对此，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毕竟猫的脚步声本来就不易察觉，令他感到恐慌的是突然就出现在了床前的冬白——

“那么大一个大活人，怎么自己会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苏低下头，竭力平抑因为想起司白说过的代价一事而变得愈发慌乱不安的心跳，同时边自我安抚“一定是刚才走神了”边努力装出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以免来到身侧的冬白察觉到自己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