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日落乌啼

——风雨虽说总是来得毫无预兆，但终归还是会过去的，就像落日，无论灿烂与否，最后都会西沉！

所有的故事，也都终将会走向终局，只是……并非所有的结局都刚刚好被期待……

独坐于前院石桌上的苏抬眼看向了落日的天空，他看见了一只盘旋于天边的黑鸦，孤独的黑鸦在雨后布满云霞的诡异的天空之上一圈又一圈地盘旋着，它在寻找什么？它会否感到疲倦呢？如此漫无目的地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地煽动着那双破破烂烂的羽翼……

散落的黑羽会被晚风卷向何方呢？

它的终局又会是怎样的呢？

盯着黑鸦的苏不禁一通胡思乱想，直到身旁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这才收回思绪，看向了止步于门扉之前的冬白的身影。是错觉吗？对方的神色看起来很疲倦，气色也不如以往！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吗？还是说……

虽然没有问出口，不过苏心里很明白，导致对方如今这副无精打采模样的罪魁祸首大概率是自己！

“我回来了。”冬白轻轻地推开了门扉，虽然脸上挂着一贯的阳光笑容，不过苏还是从其眼眸深处所隐匿的那份异色之中察觉出，对方的这份笑容不过是一种伪装……

原本充满阳光味道的爽朗笑容，是否再也看不见了呢？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别消失？

如果可以的话，还能不能抓住？

这一切……还有机会去挽回吗？

“……欢迎回来。”苏站起身，即便内心深处早已波涛汹涌，表面上依旧清冷如霜，他看了眼对方提在手上的食材，以及那份不知装着何物但包装精美的礼盒，随之重新看向对方，淡淡地开口说道，“晚饭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

“……只是？”

苏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冬白倍感在意，面对冬白那双探究之中夹杂了些许不安之色的眼眸，苏暗自了叹口气，随之轻摇头回道：“只是茶泡饭而已，不介意的话！”

“……”闻言，冬白陷入了沉默之中，若是以往的话，他肯定会欢喜雀跃的，毕竟那可是在意之人亲手做的料理，但如今听来，心里却沉重到有些难以喘上口气。

只不过是一份茶泡饭而已！

是啊，只是一份茶泡饭罢了！

但是……

对于自己来说，它的意义不仅仅只是一份茶泡饭那么简单！

……它的味道，我一直都记着的！

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绝对不会忘记的！绝对！

冬白在轻点头表示明了之后，怀揣着这番沉重的心情走向了厨房，他先将食材放到了厨房的置物架上，随之在一旁的洗手盆上洗干净了手，最后回转身走出厨房，来到前院的石桌前坐下。

期间，苏已经将准备好的两大碗茶泡饭摆放在了石桌上。冬白坐下后，目光在眼前那碗飘着若有似无的热气的茶泡饭上停留了起来，他犹记得第一次尝苏亲手做的茶泡饭时的情景和心情，那时的他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装着茶泡饭的木碗和上次的无异，身处的环境也无异，最重要的是坐在对面的人也和上次无异，明明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为什么却又感觉一切都不同了呢！？

……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怎么了吗？”苏不明白冬白坐下后为什么只是默默地盯着跟前的茶泡饭看，冬白回神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苏没有多想，轻声提醒道：“趁热吃吧。”

“……嗯。”冬白轻点头，随之拿起了一旁的筷子，入口的茶泡饭仍旧是熟悉的味道，也在这一刻，他原本平抑的酸楚忽地又再度袭来，为了避免自己情绪失控，他慌忙停下进食的动作，转而开口说道：“听老人家说，苏有出现在诊所一会儿，在我进行手术的时候？今天？”

“嗯。”对此，苏倒也没有想过隐瞒。

“是因为——”说到这，冬白突然又丧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因为他害怕从对方的嘴里听到“可怕”的话语。

“只是想要告诉你一声，晚饭我会准备，”苏说，“到诊所的时候，你正好在给小家伙做手术，为了不打扰你，我就先离开了。”

“……原来，这样啊！”闻言，冬白心里莫名舒了口气，要知道他这大半天以来一直错以为对方是为了再次“提醒”自己搬离谷中而突然出现在诊所的！

“对了，我买了一些饭后甜点回来。”在内心感到些许安心之后，冬白忽地想起自己带回来的甜品，于是赶忙起身去厨房取来，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石桌前，一边等候着对方，一边思考着等下该与对方商量的事情。

没一会儿冬白便提着那份包装精美的礼盒出来了，他在苏的面前拆开了它，里面分别用透明的塑胶盒子装着一份抹茶大福和一份红豆大福，冬白将抹茶大福取出后递给了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苏是喜欢抹茶味的食物，对吧？”

“……嗯，谢谢。”苏短暂错愕之后，轻点头表示感谢，诚如对方所说的，他确实非常喜欢甜食，特别是在搬回谷中之前，常常会在下班的夜里，独自去甜品店买一份甜品回去慢慢品尝，以此纾解工作一整天下来疲倦的身心。

“晚上去买菜的时候注意到的，开在市场大门口左侧不远处的一家甜品店，据说味道很不错。”冬白说，“苏，尝尝看吧。”

“……！”闻言，苏抬眼看去，当看见近在咫尺的冬白终于再次展露出那抹绚烂的笑容时，心中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在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之前，绝对不能再出错了！绝对！

“怎么了吗？”冬白见苏如此盯着自己，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和不安，紧张的是因为被在意的人如此盯着看，难免会感到羞怯，不安的则是因为隐约觉得对方下一秒就会说出自己不想听见的话，事实也正是如此——

“你……应该也早就意识到了吧？”苏的表情看起来相当严肃，冬白本想继续像之前那样逃避这个话题，奈何在面对苏这副认真的表情时，却怎么也狠不下心。他知晓对方话中的意思，在团子和橘子离奇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对方帮助亡灵所付出的代价会波及身边之物，现如今……他更是无比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

……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败下阵来的冬白轻点头回道。

“对不起！之前什么都没有向你说明就突然要赶你离开这里！”苏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已经知道母亲当初突然赶我下山的原因了！”

“……？”

“因为……反噬会波及身边的一切！”苏继续说道，“可行的解决办法，也许只有这么一条！所以……在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之前……”

“……所以，苏的意思是要我永远都不要再接近这里！”冬白红着眼眶，一边极力隐忍着落泪的冲动，一边明知故问地追问起来，“永远都别再靠近苏吗？”

见状，苏暗自叹了口气，继而面色平静地轻摇头回道：“我联系过舅舅，他说……即便身为巫灵一族，许多族人一生往往也只有一到两年的时间能够看见亡灵，所以……”

“所以……”

“在重新遇见你之前，我觉得就算自己一个人在这荒无人烟的谷中孤独终老也并非是什么凄凉可怕的事情！”苏的视线从爬上树梢的月白之上重新转移到了冬白的身上，由衷地说道，“但是……现在的我却有些害怕了！害怕余生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这里！所以……我希望……白能够在我的余生之中！一直！一直都在！所以……”

“……苏！”冬白极力隐忍的眼泪在听了苏说的这些话语后，终于还是绷不住了……

……我从没想过，原来陪伴，竟也会是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奢望！

……明明，一切都还没开始，为什么……就要结束了呢！……不甘心！……好不甘心！

“……明天，我会给苏答复的！”一通来电适时控制住了冬白的情绪，是诊所打来的紧急电话，冬白挂断电话后，对苏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踩着月色离开了谷中。

冬白前脚刚离开，苏便注意到门扉前缓缓地显现出一具亡魂的身形，藉着清幽的月色，苏震惊地发现，原来对方正是当初在珠宝店内犯下无差别杀人案的犯人——凉鸿！

他犯案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苏对此早就无比在意，如果是之前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就答应对方替其找回生前的所有的记忆，以此窥见事实，然而……现在的他已经有所顾忌，所以在面对突然出现在跟前的亡魂时，已经无法轻易回应对方。

“今夜子时过后，他将彻底消失于这个世间！”司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凉鸿的身后，手持折扇的他挑眉看着苏，云淡风轻地说道，“仅仅只需要再帮助这么一个亡魂，你便拥有足够的资格来召唤特定的亡灵！还是说……你……后悔了？”

“……！”这一刻，苏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打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无论是当初突然坠入狭之间，还是被对方告知自己所拥有的能力，然而，即便现在意识到这些，他也无法因此来责怪对方，毕竟自己一开始确实是怀着自私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