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采茶

清明过，云舒雨消，又到一年采茶时节。

头戴斗笠的身影点缀于漫山遍野的苍翠茶垄之中，忽而一阵清风夹带着春的气息迎面拂来，采茶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静心聆听天边鸟儿轻快的歌喉，而后抬眼望着被风追着跑的花蝴蝶轻笑出声。

少女的笑声好似银铃一般在这空灵的山间回荡开来。

站在下排茶垄间的一名年轻男子闻声竟莫名面红耳热起来，“小茶姑娘……在笑我吗？我……有什么好笑的吗？难道是……衣服穿反了？”想到这，少年赶忙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衣着，衣服旧是旧了些，不过穿的还算端正，“莫不是自己裤子破洞了！”之所以会联想到这里，是因为他仍清楚得记得，前不久因为一时疏忽穿了一条露出半边屁股的破裤子出门被无情嘲笑的可怕日子。

所幸，一番检查之后，裤子后面并没有破洞。

稍稍心安的少年，却越发在意起了少女的笑声。而后，待他鼓足勇气想要从对方的口中得知缘由时，这才发现，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于青翠的茶垄之间。

微风掠过，吹散了成双的蝴蝶。

少年一脸懊恼地叹了口气，而后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同对方好好说上话之后，便重新回转身，继续手上的采茶动作。

“咦，你是……谁家的小狗呀！怎么以前都没有见着？”

蹲在茶垄间的少女朝着不远处的一只小白狗招了招手，自言自语道，“快过来姐姐这里。”

小白狗朝着眼前这个有些傻里傻气的人类少女歪了歪脑袋，因为不打算理睬对方的原因，它作势便想转身离开，结果却被少女一个飞扑给抱住了。

“既然被我发现了，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你离开，哈哈……”

“……小茶？”听见熟悉的笑声，少年赶紧回过身来，然而静听之下，却又没有听见任何响声，“是我……听错了吗？”少年皱了皱眉，而后重新回过身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雪白的小狗呢！”少女将抓住的小白狗一顿揉搓，柔顺的触感令她内心一阵愉悦，不觉叹道，“如果我家大白的毛发也有你这身柔顺就好了！虽然大白也很不错就是了，既能看家护院，又能捕鸟抓蛇的，不过它总喜欢滚一身的泥巴才回家，给它洗白白，它还不愿意呢，你说它讨不讨打？”

“……”一脸生无可恋的小白狗朝着少女无情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担心吓着对方，他真的很像开口说：无知的凡人，看清楚一点，老子可是高贵的狐狸！才不是低级的家畜！

而后，少女担心小白狗继续乱跑，于是便找来了一条绳子，将其拴在了自己的身边。

“如果遇到你的主人，我便将你归还人家，如果没有遇见，那么……你以后就成为我茶家的一员吧！我保证，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对也有你的一份。”

少女笑得天真烂漫，小白狗看得心神恍惚，于是也不多作思考，便迷迷糊糊地“汪汪”两声，算是点头答应了。

“这样一来……”脑海里飞过的各种珍馐美味，令小白狗的哈喇子险些都流了出来，它交叠起两只前脚，心中沾沾自喜道，“以后都不用愁着去找食物了！家畜什么，好像……也还不赖的样子！”

“不、不对！老子才不是看人类脸色的家畜！老子是高贵的狐狸！”

“小白，跟过来吧。”

“汪！”

少女这么一声轻唤，小白狗便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明明前一秒还坚称自己是一只不可亵渎的高贵狐狸，结果尾巴摇得却比狗还要娴熟几分。

“生而为妖，活得开心便好！”

“顺从自己的内心，就可以活得开心吗？”

“这个答案，留待你慢慢去探索吧。”

小白狗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和一位仅有一面之缘的长者之间的对话。

然而，时至今日，他仍没能找到满意的答案。

“明明……一直以来都顺从自己的内心，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可是……为什么却感觉不到快乐呢？所谓的‘快乐’……到底是什么呢？”

到午饭时间了，采茶人陆续往山下走去。

“该回去吃饭了！”

少女将装满新鲜嫩芽的背篓背好，继而牵着小白狗走在人群的后头，一旁的同村妇人望着她手中的小白狗，好奇道：“小茶啊，你这什么时候养的一只狐狸啊？”

“这不是狐狸，是狗来着。”少女摆摆手道。与此同时，小白狗非常配合地轻吠两声，惹得妇人掩嘴轻笑两声，叹道：“还真的是狗呢！一眼看过去，老像狐狸了！不过狐狸可不会学狗叫。”

“没错，这就是一只小白狗，它的毛发柔柔顺顺的，非常暖和呢。”少女对小白狗的一身白毛赞不绝口，恨不能一直将对方抱在怀里揉搓，“如果是一只羊的话，毛发剪下来还能卖个好价钱。”

“看起来不够凶，不能看家护院，否则让它和我家的阿花配种就好了！”妇人惋惜道。

“这样的话，你不妨考虑一下我家的大白，它既能看家护院，又能抓蛇捕鸟的，让它给你家阿花配种的话，我可以给个好价格的。”

“哈哈，你这个掉进钱眼里的小丫头片子，三句话不离钱的，就不怕日后嫁不出去吗？”

“嫁不出去有什么关系，只要有钱就行了。”

“你呀你，三从四德不学，净跟你兄长学些乱七八糟的。”

“我要为了我自己而活。”

“此生若是能为自己而活，自是……最好不过。”妇人轻叹口气，而后反问道，“可是……你现在做的这些，是为了自己吗？不都是为了你的兄长，为了他的笔墨纸砚，为了他赴京赶考的盘缠。”

“咯咯——”

闻言，少女只是咧嘴笑了笑，脸上没有多余的云彩。

妇人终究还是搞不懂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片子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不过眼下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琢磨，毕竟——

还是解决肚子饿的问题要紧。

“明天还是学她们打包饭菜过来吧，那样可方便多了。”

“说的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