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T城燥热难耐。昨晚一夜暴雨将整座小城浸得湿漉漉的，空气更闷了几分。

蒸笼般的天气扯住人们出行的脚步，街道上寥寥几个舔着雪糕的孩童，旁边缓慢爬过几辆老旧的小汽车。

赋闲在家的孟清辉早八点便扒在窗口，眼巴巴望着巷头，生怕错过写着他用十二年漫长时光换来的录取通知书。

九点过一刻。手边的老年机聒噪地震动，绿皮子邮政车刚转进巷子里。今天没让他失望。

即便是出门就像被糊了一脸水草的炎热夏日，快递员脸上也无丝毫不耐烦。车后载满明天和希望，他要为孩子们送去第一声祝福。

孟清辉接过单薄的信封，激动地连鞠几个躬，口中感谢不停。转身上楼进了屋，迫不及待拆开命运的礼物。

好在是个让他惊叫出声的结果。

“爸！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孟清辉抱着电话，喜笑颜开。

三线小城出个大学生实属不易，像孟清辉这样考上名校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电话那头传来欣慰的大笑，孟清辉听见父亲说今天中午要带工友们下馆子。

“爸爸过一周才能回去，你今天先拿着枕头下的钱和好朋友出去玩玩！不要省钱了，这次一定要尽兴玩儿啊！”

这或许是老孟悲惨人生中难得雀跃的一日，说话的分贝比往日高上几分，孟清辉听得出，父亲是由衷喜悦。

父子二人又寒暄几言，以那边工头儿的叫喊声结束了对话。孟清辉盯着已有三道裂纹的电子屏幕，打开联系人功能，熟悉又陌生的电话号码停滞在眼前，放在按键上的手指踟蹰不决。

舒缓的乐声在耳旁响起，孟清辉忐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喂。”沙哑的音色传来，一听便知是常年被尼古丁熏染的咽喉。

劣质的老年机瞬时变成烫手的山芋，孟清辉洒汗的空档，小板机跌落在地。清辉扶额，这屏幕迟早有一天要碎成碎碎冰。

“喂，妈。”清辉起身捡起手机，放在耳旁，故意上扬了语气，脑海里闪过白天昊讲过的粗俗笑话。他得让自己显得高兴才行。

“我刚刚收到通知书了，我考上Y大了。”孟清辉继续说，其实他更想问问她现在过得如何，有没有好好吃饭。

“真的吗？”疑惑的语气拉平了清辉勾起的唇角，他听见对面又说，“那真是太好了。”

平淡如水的语调，孟清辉心凉了半截儿。

“最近有什么安排吗？”电话对头沉默半晌后又传来莫名其妙的问句。

清辉神色黯淡，他知晓这并不是母亲想见他的说辞，便随口回答道：“和同学说好了去姑姑开的农家乐玩几天。”

“山脚下的那个吗？”母亲的声音有了起伏，他听见她又急切地开口，“什么时候去？”

“明天去。”清辉语气带着不耐烦，无论何时同这女人讲话总会让他心内五味杂陈，终是未忍住到口边儿的质问，又说，“妈，你问这做什么？”

“妈就是想关心关心你，本来想接你过来住几天。”电话中的声音有讨好的意味，清辉听见她吞口水的声音，对方又接着说，“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

“你先忙吧，妈不打扰你了。”

寡淡的对话以忙音仓促作结，孟清辉甚至没有说再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