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约是他此生最开心的时刻了，他恨不能叫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许弄欢答应要嫁给他了。

他一把抱住眼前人:“弄欢，我一定会给你天下最盛大的婚礼！”

丞相的嫡女谁想娶便娶吧，他回来要娶的人，只有许弄欢。

他一度很后悔那天过于开心，来不及问一句许弄欢喜不喜欢他，也来不及好好和许弄欢道个别，如果他知道他这辈子会再也回不去，他绝不会向许弄欢许下那样的承诺。

冰天雪地中，他与副将带着一群精兵刚刚破开陈国敌军包围圈，逃到河边。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信任的副将从后刺了他一剑。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副将，那副将也瞧着他，露出阴恻恻的笑容:“若是陈国赢了这场这战争，曜城周围八个城池就都是我的了。”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用缨枪刺死了副将，咬牙啐了一口:“叛徒！”

在去探查路线的小兵回来之前，他将背后的剑拔了出来，无论如何要稳住他们的军心，要带他们回去。

他用雪擦了擦手上和凯甲上的血迹，疼得发抖地堪堪站起。他比更何时候都清醒，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许弄欢了，身体的温度随着伤口流逝，他向着周国都城的方向望去，只有一边白茫茫的雪地。

等所有人回来，他便带着他们从满枯芦苇的河边逆流而上，身后的小将发现他走过的地方都有会留下血迹，拉住了他:“将军，你……”

白色的雪地上是鲜红的血迹，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冰冷的手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你在后面，记得掩盖痕迹，别让敌军发现。”

那小将红着眼睛应了下来，模样像极了答应嫁给他的许弄欢。

他继续忍着疼痛和失血过多的头晕往前走，却没走几步就直直倒进河里，再也没爬起来。头砸进冰冷的水里，陷入黑暗之前，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一袭红衣在跳舞的许弄欢。

“再后来，就遇到了你。”周澄临握着红漪手，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我不记得前尘种种，是你陪在我身边。”

红漪这人不喜欢麻烦。所以谢词让她从舞乐坊退下来，使唤她到陈国各地游玩，把当地见闻写成书信寄予给他，她一度十分开心。这可比刀尖舔血杀人可轻松得多。

在河边遇到穿着周国将士凯甲的周澄临，她的原意是把人再一脚踹河里就好。但在下腿之前，她忽然觉得这人长得不错，虽然从额头至眼角有一划翻出血肉的新伤，但依就英气逼人。她怕麻烦，但也好色，便蹲了下去，拍了拍那人染了泥污的脸:“死了没？”

躺在浅滩上的人动了动手指。

“算了，看你长得还行，老娘救你一命。”说着红漪便把人的凯甲扒了扔进河里，扛起人往城里走。

丢在医馆床上后骂了一句:“猪吗？这么重。”

红漪在朱云待了有小半个月了，以美貌和舞姿闻名，以风流被熟知。大夫也认得她，旁人都道这美人豪放，如今一见，名不虚传。

床上的人本来就只有一口气了，这下更惨了，干脆只剩半口的了。大夫赶紧给人把脉看伤，折腾了半天，终于吊住了那半口气。

为了照顾这来历不明的人，红漪干脆在医馆附近租了一座院子。这一住便是两个月。

这天她无聊得紧，捏着周澄临的脸对空气骂:“丑八怪，你还不醒！老娘快没钱了！谢词那个小气鬼，都不知道多给点！你知不知道你的药很贵！”

结果被骂丑八怪的人忽然睁眼，坚难的吐字，声音沙哑:“药，很，贵？”

吓得红漪赶快找来大夫。

大夫见人醒了，激动得快要落泪，不枉红漪在他这白拿这么多药材，终于好了，不然他要亏死了。

结果发现这人头好像出了一点问题，之前的事一点也记不得了。约莫是撞到河石患了失忆症，脸上的伤疤应该也是河石所伤。

红漪心大，不记得就不记得呗，还可以用来做苦力什么的，长得好看，晚上还可以用来暖被窝。

周澄临半点记忆也没有了，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袭红衣的红漪，下意识便觉得亲近。

是以红漪揉揉他的头，问他愿不愿意和她周游陈国时，他点了点头。

晚上睡觉，红漪拿了个枕头躺在他旁边:“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不得了。”

“你是哪个国家的，做什么的，叫什么，住哪里，全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那以后就跟着我吧，我救的你，我负责。”

他瞧着月光下，少女明亮的笑容，一阵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