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并州城中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有打更的老人家晃晃悠悠地走过，扯着嗓子打一锣报更。

玉笙馆内，柳常煦刚用完晚食，便褪下周身伪装，仔细沐浴了一番。洗去了白日里的香粉味道，这才换上一身如墨般的夜行衣，带上面罩，吹熄烛火蹿出窗外直向着云客居而去。

这几年下来多亏了好友石云苍没少提点柳常煦，帮他练这轻功，如此柳常煦才有了傍身的功夫，在漆黑的巷子里几个起落便到了云客居的后院。

穆廷煜半卧在云客居的红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汉书》。忽然眉间一挑，像是察觉到了些气息，放下书坐起身子，说道：“进来。”

下一刻东侧的窗户便被打开，一个黑影一跃而进。

“属下见过爷。”柳常煦跪直了身子。与白日里可以伪装的声音不同，除去了养尊处优的少爷那般有些玩世不恭的语调，柳常煦原本的声音更是清冷，略带着些稳重。

“柳常煦，今日可有收获啊？“穆廷煜语气轻佻，倒活像秦楼楚馆里寻欢作乐的大爷，挺着满肚子的肥肉调笑左右。

“回爷，属下今日扮作自扬州而来的私盐商人，递了帖子前去长史府上，言明有生意要与崔大人同做，发现崔大人并未拒绝，并引属下入府详谈，是以属下先......“

话未说完却被穆廷煜突然凑近的身子吓得住了嘴。只见这人收了刚才的玩笑嘴脸，伸手一把抓起柳常煦抱拳行礼的双手，略一正色道，“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柳常煦心下一惊，忙又低头道：“爷请放心，属下见崔大人之时特意做了伪装，万不会露出破绽。“

穆廷煜冷哼一声，“爷只问你，这是怎么伤的。”

柳常煦一愣，脑子里一时有些转不过来，说话也结巴了些，“回爷，是...是今日赶车之时，冻伤的。“

穆廷煜甩开手中冰凉的一双手，转身回了榻上，捧起茶盏品了一口，“接着说吧。”

柳常煦这才冷静下来，接着开口：“是以属下先寻着由头回了客栈，留崔大人自己寻思。若是崔大人真有此意，几日之内必会来寻属下。”

穆廷煜点了点头，“行了，干得不错，回京之后爷有赏赐。”

“谢爷。”说罢欲站起身子回去。

“慢着！”穆廷煜突然出声道。

柳常煦即刻便又跪下行礼，“爷还有什么吩咐。”

“回去之后把那处料理了，爷不想再看到。”

“......是。”话音一落便从窗户一跃而出。

窗外夜色深沉，柳常煦脑中百思不得其解。从前皇帝从来不会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更不要说这些看似关切的话，哪次不是好好欺负戏弄一番才作罢。依稀记得两年前在幽州，也是这般，在夜里向皇帝汇报要事，彼时正是数九寒天，柳常煦着一身夜行衣穿过夜色之后身体冰凉，皇帝便走上前，径自将刚沏好的温烫的茶水悉数倒进他的后领，口中温柔地说道“朕给爱卿暖暖身子吧”，全然想不到他着一身湿衣在夜里穿行是怎样的冰冷刺骨。那夜过后柳常煦大病一场，回京修养了月余才见好转。

如今这个样子，是为了什么呢。

罢了，好好做个皇帝身边的工具便可，其余的，他不敢想，也轮不到他想。

说罢苦笑着摇了摇头，却突然之间余光瞥见身侧一抹寒光闪现，当下一侧身，堪堪躲过袭向腰侧的一剑。

竟是极为上乘的轻功，难怪自己不曾察觉。

柳常煦额角流下一滴汗。

移到几步开外，稳住身形，柳常煦用着本音说道：“不知这位兄台为何要为难在下。”

眼前的黑衣人身着与柳常煦相似的夜行衣，却是围着墨蓝色的面罩，眼神冰冷地看着柳常煦，“在我并州地界上鬼祟行事，自是要向阁下讨教一番。”说罢也不等柳常煦言语，聚起剑势便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