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那颗妖冶的红痣微微一动，下巴搁置在至起的双手上，投向顾昂的目光带着刺骨的寒气，说话依旧是那般毫无人情味的淡漠：

“首先，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是完全同步体。不懂意思马上上网查，我没时间给小朋友做科普。其次，你的完全同步体这个身份对我们星际联盟来讲很重要，唐总统和康狄涅格将军他们不好意思给你讲这些事，不代表我会顾忌什么。你要谨记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不然之后因为这个身份你可能会遇见各种各样的生命危险，你也别指望回第二宇宙去，我们能把你带过来那些对你心怀不轨的人自然也能。而且我们需要的是你这个活人，而他们只需要你的脑子。最后，我，以及整个星际联盟在此对你发出请求：希望你看在康狄涅格将军的面子上，今后无论什么状况下，都请坚定不移地站在我们这边。”

该用什么样的词汇语句来表述这种心情呢？

顾昂的手指停在全息窗口上显示的“完全同步体”几个大字上，嘴角艰难地抽动了两下，表情似哭似笑。

突然被人告知会有生命危险，会无法再回到原来生活的世界，还被人庄重严肃地恳请。

“我……不能再回去了是吗？”

抬起的右手无力垂落在大腿上，双手紧握成拳，从发丝到双脚都在不住地颤抖。顾昂变成了寒冬梢头的一片枯朽的黄叶，只一点风力就能将他刮进绝望的泥潭。

“是。”

时刻能置人于死地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将所有的欢愉和惬意狠狠捅进黑暗。

搭在双膝上的手颤得更加厉害了。

知晓这种事对于顾昂还说还不至于崩溃，歇斯底里地落泪。因为感情缺失，他对新环境的适应性往往要比普通人要强，对失去这个概念的理解也薄弱得多。他并不在意身边的人来人去，也不在意将去到什么地方去过什么样的新生活。但这不意味着他没有对新环境的恐惧，相反因为潜意识里刻意地要求自己要去冷静地适应，一但新环境的平和被打破，他的反正也较最初要强烈得多。

突然被人告知自己的身份十分重要，重要到如果不时刻小心注意就会死。没有人会不惊慌失措。

顾昂也一样。

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危险的身份，对自身境遇的惶恐。

一开始作为海涅朋友自在安逸的日子，现在加倍地向人讨要起报酬来。

从胃里翻涌上来的强烈恐惧让他忍不住地声音颤抖，“我……以为我只是……”

“以为你只是来玩玩的？”

目光越发得低沉深邃，仿佛要将对面那人所有的脆弱都剖开血淋淋地掏出来在烈日下曝晒。

“一开始可能是，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也只能怨恨康狄涅格将军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你给带过来。”

怪海涅？

顾昂垂首地看着自己的手背，紧咬着下唇努力地压抑住胃里的翻腾，脸色惨白却坚定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做不到，也不可以。

他怎么可能去怨恨海涅。

“整个星际联盟都亏欠你，但是我们无能为力。这儿可能比你想象得要残酷得多，大家都是这样被逼着走过来的。”

许是从顾昂身上看见了当初那个孤独而弱小的自己，文汋不由得放柔了声调，似是嘱咐安慰又似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么说可能会让你很为难，可是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够站在我们这边。没有否定的选择，我们不能同时失去你和康狄涅格将军。”

为什么失去我又会同时失去海涅呢？

顾昂恍恍惚惚地想着这个问题，似乎稍加思索就能柳暗花明，却又朦朦胧胧隔了层让人看不清最终答案的雾。

“我真的不能够回去吗？哪怕一两天也不行？”

重重地呼了口气，顾昂抬起头来看着同样神情严肃的文汋，澄澈的双目中翻带起一层一层的纠结和痛苦似是要把人拖进那双漆黑的眼底深处溺毙，哑声询问，“一两天也不行吗？”

“这也不是不行……”

问题问到点子上了。文汋皱了皱眉把目光从那双过分清澈的眼上挪开，不适地皱了皱眉，思索片刻，沉吟道，“按理说应该可以，只要时局稳定下来，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应该是可以。具体我要请示上级才能给你确切的答案。”

一味地去想顾昂这个棘手的身份怎么度过现在联盟这个人人自危的事态，却独独忽略了动荡安定下来后的安排。

“这样啊！”

这个消息倒是要比前两天知道自己平白无故持有了一千万联盟币的巨款要来得惊喜得多。

顾昂开心地一拍手，咧嘴冲文汋灿烂一笑，语气轻松欢快，“这我就没什么问题了，一直待在这儿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让我后面能回去处理一下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话。”

他对那边的世界本没有什么留恋，只是放心不下自己那场放了教授鸽子的答辩和挂心自己的粉丝们。

他更喜欢这边的世界。

也更喜欢……

他的朋友，海涅。

朋友？

自心底猝然升起一种挫败和无力，他不明白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

无法准确地诉诸语言。

是对朋友的这个身份不满吗？

他也说不清，他怕是自己太贪得无厌。

想要更加的亲密，更加更加的……

“你倒是比那家伙要好说话得多。”说话间文汋已经背过身去继续处理数据，撩人的狐眼对着空气不知道给谁翻了个白眼，“你先查一查完全同步体的相关知识，再有康狄涅格将军应该给你普及过基础知识吧？”

“嗯，在海涅家的书房看过一些相关的书。”顾昂连忙点开微脑在检索网页中查起相关百科说明，才过完第一段话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完全同步体，伟大变革的开始。”

文汋那边没了声音，似乎是再等顾昂查阅完毕。顾昂这边也精神紧绷地迅速又仔细浏览着长达十页的百科介绍。

百科上也只笼统地介绍了完全同步体的定义、作用以及历史上几个完全同步体的相关事迹，大致让查阅者意识到完全同步体的重要性，再要去深入透彻了解的话，相关出版书目就有几十本之多。

看过前四位完全同步体的丰功伟绩之后顾昂不由得妄自菲薄起来，严肃而又忧愁地思考着自己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