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出去逛逛，不用只坐在这儿。”

顾昂临出“窝”前回忆起海涅走前嘱咐的内容：“不能喝酒”、“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有什么需要找侍者”……

是自己的错觉吗？怎么觉得海涅最近越来越像个操碎心的家长？

顾昂一边不满着自己对当成小孩儿的待遇，一边擦着大厅的边闲逛。大概是刚才那支舞的冲击力太大，现在反而没有那么紧张局促，只要没有人上来搭话，一切好说。

不过舞后的头脑混沌依旧带来了麻烦，顾昂听漏了唠叨的重点。

“屏风后面就是吧台，那里的酒水都不可以点。酒性都很烈，你喝了肯定会醉，绝对不能碰，听到了吗？”

听到了吗？

到了吗？

了吗？

吗？

完全没有，因为现在顾昂正坐在吧台边。

按理说这种以交际为主的晚会上，应该提供醇厚甘美但度数友好的酒，避免醉后坏事。但这可不是一般的晚会，能够来参加的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占大头的军人、政客以及商人，要么有抗酒性训练，要么特地做过相关手术，对一般的烈性酒都不屑一顾，更别说那些饮料似的普通酒水。最开始的时候，这个晚会上还是以提供度数较低的酒为主，在被宾客嫌弃过数次后便调整了策略：所有的低度数酒液以及无酒精饮料自取，烈性酒则由侍者取供，避免饮用过量。但吧台这儿又是个例外，这里专为特殊的亚人种提供调制烈性鸡尾酒。

若不主动向侍者提出需求，侍者便会意你不需要烈性酒。可顾昂他不知道啊，他那个小角落可是有专门的侍者服务，都不用提要求，自动就会把合乎口味的饮料甜点上得满满当当。

这当然是海涅的功劳啦~

不过心细如他也忘记给顾昂嘱咐这晚会上最重要的一点：不要主动向侍者提出酒水要求。

“一杯……”吧台供给等候用的高脚凳坐着很不舒服，顾昂打算点完后继续转转，“深蓝之吻。”

垂眼等待的侍者听罢惊讶了一瞬，但对于宾客需求不予过问这是基本礼仪，毕竟能进这里的都算不上善茬。

“请您稍等。”

——————

“阿米德兰将军？您在发什么呆呢？”

被邀请跳第一支舞的女伴对于对方发呆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明明今日打扮得靓丽非凡丝毫不逊色于他人，论姿态舞步也无可挑剔，虽说能被阿米德兰将军邀请属实受宠若惊，可就算有再怎么吸引人的角色也不该在如此郑重的第一支舞全程走神吧？那个小角落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瑞因斯回过神来，眼中的不耐烦经过层层掩饰后落在对方眼里尽是温情与愧疚，只消这一眼女伴的怨气就散了大半，娇笑着用袖饰挡住得意扬起的嘴角，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将军莫不是看见什么天仙了？”

要不是父亲在场他才不会这么规矩。瑞因斯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对方好歹是当红女星，言辞得体温柔，举止落落大方，挑不出什么让人不满的刺。可瑞因斯始终低估了这女人的难缠之处，第一支舞结束还当随伴一样跟着缠着。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个男人当舞伴。

瑞因斯面上风度翩翩，笑容满面，还不咸不淡地作势恭维了一句：“天仙不就在我旁边？”

女伴笑他嘴巴抹了蜜，问他要不要接着条第二支舞。正当瑞因斯模棱两可敷衍着对方的时候，一直紧密注视着的那个角落终于闪出了个人影，不过他忽略了对方的不起眼程度，一个恍神目标就消失在了人堆之中。

……

瑞因斯沉默了片刻，面对女伴的不依不饶也没有丝毫反应。

这家伙也太不起眼了吧？海涅没事儿吧他？

“没想到堂堂的阿米德兰将军居然如此无礼。”一旁忍耐着的女伴终于爆发了，碍于公众场合所以依旧礼貌地亮着笑脸，压低愤怒的声音指责着瑞因斯的不是：“如果不是您先邀请我的我还用在这儿受这样的气？您这样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态度还真是让人不舒服，就算我不是您的随伴，想拒绝我的同行也请拿出礼貌拒绝的态度来。平心而论我并没有做出什么越规的事吧？真不知道将军您这样是怎么过得了纠察的。”

纠察？

瑞因斯心头一凛，猛地甩开女伴的手，金色的眼睛内瞳孔缩成一条深棕的线，压抑的戾气暴涨，如同一只绷紧了全身肌肉蓄势待发的凶狮。

政府内部的纠察活动并不会达到众所周知的程度，对外宣称的官员军人行为审查不过给纠察披了层善良美丽的皮，真正纠察的严苛程度是民众难以想象的，所以即使瑞因斯再怎么不服管教也始终坚守着一线。这就相当于一个庞大系统内最机密的一部分设置，它涉及对系统稳态的维持，定期肃清威胁系统安全的病毒，是悬在系统的各个部件脖子上的一把刀。无论这把刀的外面包裹着怎样的糖衣，它都始终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只有它无与伦比的锋锐才能保证系统的正常运行。而且它已经重要到即使刀刃逼近你的脖颈，在大动脉的上方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线，你依旧必须对它的存在保持绝对的缄默。

女伴原本娇柔可人成了一张浮在她脸皮上的狰狞面具，如今面具一抹，就连瑞因斯无法压定接下来变出什么样的脸。

瑞因斯舔着尖牙，瞳孔缓慢地缩放着观察周边的事态。正当他已经计算到事发时怎样以最快的速度亚人化完毕然后将他所谓的女伴叼出会场时，对方突然放松地笑了。故意端着但可以称之完美的矜傲气质消散后，瑞因斯隐隐从对方意味不明的笑容中嗅到同自己身上毫无二致的硝烟气息。

“艾丝贝尔·唐，替唐睿先生向您问好。”艾丝贝尔款款提起裙摆向瑞因斯垂首行礼，周身贵气逼人，一举一动都是完全颠覆方才作态的优雅高贵，前后气质的转变足以让每个见识过的人都忍不住拍手称奇，不过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是她那双灵动眼眸内丝毫不加掩饰的阴森嗜血。漂亮的毒蛇足够让人惊艳，但却无人敢去直视它们的眼睛。

“你……？”瑞因斯瞪大眼睛，余下的话像是扎进肉里的鱼刺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没等他把话完完整整地说完，那个叫做艾丝贝尔的疯女人已经提着层层叠叠的厚重裙摆脚步轻盈地转身走了，他几乎能从对方愉悦兴奋的笑颜中看出刚才自己是有多么的失态。

艾丝贝尔·唐，女，纯人种，表面上是一个医者仁心、妙手回春的战地医生，实际上是政府那名不存但实不亡的、终年在阴影中用獠牙磨刀的纠察部的部长。是一个从未在公众露面，即使在战场用口罩遮去半边脸也能让受伤官兵闻风丧胆的疯女人。

瑞因斯有幸被她妙手回春过一次，现在他的伤口都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所以唐睿把这疯婆子带到自己眼前的目的是？

不难理解。

胆敢再胆大包天地乱搞就让她给你好好地医一医。

威逼利诱多尔芬去查顾昂信息的事居然这么快就暴露了。瑞因斯阴沉着脸坐在吧台一头猛灌伏特加，好像在自己嘴里走过一遭的是唐睿的新鲜血液，喝得越多越能解气一样。

“一杯……深蓝之吻。”

深蓝之吻？

瑞因斯诧异着向声源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目的已达就算是杯中装的是琼浆玉液此刻也索然无味，瑞因斯起身坐到顾昂身旁，坦然大方地对上对方充满警惕的目光，耀眼的金发衬得他的笑容明媚灿烂。

“一杯深蓝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