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程九龄，是百乐门下霁寒楼的戏子。十七岁丧父，十八岁丧母，本是富裕人家的公子，父亲仙逝以后，家境渐渐破败；母亲去世以后，平日往来的亲戚纷纷噤声，不愿带着我这个累赘。

为我家里种田的农民们，拿不到结算的工钱，万般无奈下，叫出一位代表，来同我算工钱的事情。

别看我平日里浪荡不羁的，喜欢鬼混，那时毕竟是个关键时候。家里的雇佣户我都知道，人善人好，若不是真真地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不会让我卖身去霁寒楼。

我自然懂，也应许了，所以我现在才在这烟花之地，怀念着我从前潇洒的时光。

我小时候，就对国粹文化很感兴趣。本是给我找了个戏曲老师的，我的身段儿虽好，可嗓子不行。想想且算了，干脆学起了乐器，像古筝，古琴，二胡，扬琴这类的，都算半个熟手。

接着，爹就教我习字作画，闲时常带着我去烟花风流的地方，听姑娘们弹琴唱曲。高兴了，还让我跟着后面跳几段，弹几曲。

等我年纪稍大了，爹就想教我寻欢儿；可惜极了，我倒是对那些姑娘们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那时还算小着，我不懂，慢慢大了，这就懂了，我是个断袖，别人问道，我也不否认，只是笑笑；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个事儿就搞得人尽皆知了。

待我十六岁的时候，爹就不自己教我了，给我引荐了一个大师来。只遗憾的是，这才不过五六年时光，我倒记不得那人的音容了。

我来霁寒楼前，早就听过这儿的名号。

它是百乐门下的分支，管的是男人和男人的事情。白天就是个借高利贷的坊间，夜里就是个笙歌妙曼的高级舞场。

在这儿知书通曲的，作戏舞身的人，都是些“尤物”。说白了就是雅妓。我且是一个，程九龄这三个字，对于霁寒楼就是天，再大一点，对这上海就有半个天之说了。

而这个年代，若是没点家底儿，都不敢上霁寒楼的二楼去。

我当时同意卖身来霁寒楼，一是我能与它的要求挂得上钩，二是断袖这种特殊的牌名，早早的就挂在了我身上，其余地方也不敢收我做什么小工的。

如此，我在霁寒楼的这几年里，也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们不是有钱，就是有权；这总让我觉得，我还是个少爷，父母呢也还在世，只不过去了远地方做生意罢了。

起初，我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有曾经是父亲的合作伙伴来看过我，给我带了许多我爱吃的，还有一些日常的衣裳。他甚是惋惜，可惜这个年代，谁又能顾得了谁呢？

往后听说他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只是忙的不能来看我了，不过他还是经常托人给我送些东西，寄些信，挂念着我。信中也屡次提到，要将我赎回去，过安生日子，我笑着在信里委婉的拒绝了。

后来，父亲生意上的几个敌人过来想“讨骂”，只好笑的是，他们连二楼的梯口，都接近不了。

我总认为自己活得好，就只是被人戳脊梁骨得多。我也无可奈何，本就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摸口饭吃的人，谁又能真的清高诚善呢？

想到这，我抬眼看了看窗外，太阳才刚出来不久，竟也热闹起来了。我想了想，不如出去走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