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佑在王府喝得大醉，忠叔来禀报时，是无论如何都叫不醒的。

忠叔自己干着急，遂派了两个小厮去了莳花馆。

“馆主！馆主！”

金瞳在后院逗鸟，茶杯里的茶微凉，“什么事？你是……”

“小的是北陵王府的，秦君被扔出了神武门，您快去看看吧！”

“王爷的人？”

“王爷喝醉了酒！这会不省人事！忠叔才叫小的来寻您！”

金瞳听这小厮忙活活的说完，哪里站得住脚？唤了马车，直奔神武门外！

“什么人？”神武门外的侍卫上前来查看。

金瞳掀了马车的竹席帘，“不认得我？”

“小的不敢，金馆主好！”

金瞳下了马车，便看见那昏死之人，扔在了宫墙边，下身的衣衫被血液打湿，破碎不堪。

“怎么打成了这样？”

小厮上前来背住秦灿。

“慢点儿！慢点儿！轻着！”

刚一进馆，金瞳急忙喊道：“圣医堂的先生请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在琅华间候着呢！”楼上的小子们喊道。

将人轻轻放在榻上，身后的衣衫已混着血迹贴在了臀肉上，凝固的血痂甚是骇人。

“老夫将公子的衣衫揭下来，必然疼痛万分，还请几位公子按住他！”

老先生虽上了年纪，但下手快准狠，将秦灿臀上的衣裤掀了下来。

“啊！！！”秦灿虽是昏死，却一下子惊醒，狠狠喊了出来。

秦灿的嘴唇和舌尖也已是咬的血肉模糊，这人挨了这样重的罚，却一声不吭，多么硬的骨头！

臀上的肉已经大的翻卷开来，老先生拿起小刀。

“哎！你做什么？”

“公子臀上受了这样重的杖打，表层一层死肉，不得不剔除下来！”

“他……活人怎么能受得了？”金瞳惊呼道，拦着老先生不许下手。

“馆主！老先生妙医圣手，且听先生的吧！”

小厮劝和道。

“啊！！唔……”秦灿再次叫喊了出来，脑袋上的冷汗直往下流，别说是剔除死肉，就是碰一下都要痛的秦灿抖个不停。

老先生摇摇头，收回手，“小公子忍不得这样直接下刀，宫中有一御方，敷上之后数日，便可褪去死肉，且将皮肤也恢复如初！”

“宫中？御方……”

“是！此为香消散，据说是为娘娘们保护容颜所制！”

金瞳看着脸色苍白的秦灿，疼的脸都拧到了一起。

“馆主不如去问问北陵王！”小厮道。

金瞳摇摇头，“王爷昨夜在府中买醉，至今未醒！去了也是白费力气，备马！”

“馆主？”小厮惊诧的看着金瞳，不解其意。

金瞳摸了摸秦灿的额头，滚烫的很，“老先生，您只管为他退了烧，照顾好便是，香消散，我去寻！”

“如此便好，老夫这就为小公子开方子，煎药，香消散，务必请馆主要快！越快越好！”

“好！”

金瞳出门便上马扬长而去，于街市上一飞而过，吓得行人连忙躲闪开，同行小厮问道：“馆主，咱们去哪？”

“再去神武门！”

秦灿发热的厉害，本就挨了杖刑，又在烈日下暴晒，身后疼的紧，连脑子也不清醒起来。

“高琰……”秦灿嘟囔着，小海是从前服侍秦灿的小厮，听见秦灿如此直呼天子名讳，急忙捂住了秦灿的嘴。

“秦君！”

“我没有害她……”秦灿紧紧蹙眉，脸色如白纸一般，“没有害她……”

“秦君！回来了！都好了！”小海看着秦灿，替他心疼，当初本是高高兴兴将人送进宫的，再见却是差点丢了姓名。

小海为秦灿抚着后背，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心疼不已。

先生端来的药，许久喂不进去，秦灿尽数吐出，吐湿了床褥。

“这可怎么好？公子尚未清醒，喝不进药去可怎么行？”

金瞳赶到神武门外，“我要面见圣上！”

金瞳原是高琰宠爱之人，百官无一不识，当初为了博金瞳一笑，高琰不惜发落了一百一十二名官员于宣德殿外受杖刑，百官受刑，场面极其壮观。

“奴才给金公子请安！”侍卫见金瞳急匆匆的跑来，忙给他请安。

“通报陛下，我要面圣！”

“是！”侍卫转身拔腿便往宫门内走。

“等等！”叫住那侍卫，将自己脖颈上带的鸾凤锁摘下交在侍卫手里，“你拿着去给皇上看！”

“是！”

金瞳满头大汗，在日头下，闪着光，他却无暇顾及，在神武门外不停的踱着步。

不久，那侍卫拿着鸾凤锁回来，“公子，陛下宣您觐见！”

金瞳二话不说，拔腿变向宫里跑去，边跑边将鸾凤锁带回脖子里。

至崇德殿时，金瞳气喘吁吁，“金瞳……”金瞳咽了口口水，直跑的喘不上气来，“给陛下请安！”

“毛毛躁躁的，越发没了规矩！”高琰并未正眼瞧他，反而训斥了一句。

“陛下……金瞳此来是向陛下求一物，救人性命！”

“救人性命？”高琰不免疑惑，看向了金瞳，“什么东西？”

“香消散！”

“这倒不难，去御药司去取就是了！韩安德！”

“奴才在！”

“去取香消散来。”

“喏！”韩安德转身让旁边的小太监加快了脚步去取。

高琰看着金瞳，犹豫了半刻，还是问了出来：“可是他？……”

金瞳抬起头，面色通红，想来是刚才跑的急，天儿又热，小脸红扑扑的。

金瞳点点头，“陛下，阿灿怕是再晚就不行了！”

“不行了？”高琰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满是担忧的模样。

“不过挨了顿打，怎么就不行了？”高琰认为金瞳诓他。

“回陛下，阿灿自来身子弱，那廷杖打的重，自然受不了！”

“打的重？”高琰眯眯眼，韩安德又不傻，这些时日陛下有多宠爱秦公子，他都看在眼里！

韩安德忙道：“陛下有所不知，宫中御刑司的人行刑都是练过的，取一块豆腐，铺上一层纸，几十板子打下来，豆腐都碎成了渣，上边儿的纸一丝不破！”

韩安德这几句添油加醋，加的正好。

“还有这样的事？！”

“哎哟！陛下，若是这奴才们得了主子的命令，下手那更是一个狠！”

韩安德笑道。

高琰心下更加担忧秦灿，气不打一处来，顿时火冒三丈，一拍桌子：“今日行刑的奴才杖毙！”

“喏！”

正说话间，小太监脚步匆匆，取来了香消散，金瞳拿了香消散就要走。

“金瞳先行告退！”

高琰叫住了他，“慢着！朕也去看看他！”

待高琰换一身便服出来时，金瞳一时心急如焚，却强装着稳重跟随高琰出宫。

未料，高佑醒了酒，急忙赶到莳花馆，见秦灿久久吃不进药，又未清醒，正手足无措，悔恨自己喝酒误事。

“阿灿，你乖乖的，将药喝进去才能好的快！”

高佑语气温柔，哄孩子似的哄着秦灿，秦灿却未清醒，昏昏沉沉的摇头。

高佑用汤匙喂进去的药，紧接着就被吐了出来，小海急忙拿了帕子垫在下面。

“王爷？咱们在这始终不好，陛下若是知道了……”

高佑端着药碗，听不进那些话，既担心又着急，“药凉了，再热一碗来！”

“是！”

小海才端着药碗刚一出门，便碰见了高琰带着金瞳进来，“馆主您可回来了！秦君连药也喝不进了！”

小海急匆匆地说道，没有注意旁边的高琰，金瞳对着小海使了个眼色，小海才注意，竟然是天子，“颜……颜公子……不是！奴才见过陛下！”

“起来吧！你刚才说什么？”

“回陛下，秦君现在喝不进药去，喂进去就吐出来！”

“胡闹！”高琰两步并作一步进了琅华间，高佑正爬在秦灿榻边。

看着床上趴着的人，惨白的小脸，后身斑斑血迹，高琰真真儿没想到这小孩儿这样的不耐打，身子骨儿这样弱。

高琰坐在榻边，手掌抚了抚他的小脸，“怎的这样烫？”

高佑垂着头，听见高琰的声音，方才抬起头，“皇兄。”

“你一身酒气在这里做什么？”高琰训斥一声。

“奴才们向我来讨药，臣弟方才跟了来。”

“大夫呢？”高琰没有理会高佑，环视了一圈。

“噢！老夫便是！小公子高烧不退，神志不清，现在喝不进药去！”

秦灿小小的一只将高琰温厚的大手抱在怀里不肯撒手，迷糊的嘟囔道：“我没有害她……没有……”

“没有！灿儿乖！”高佑站起身，退去了一边，秦灿饶是神志不清也要抱住皇兄得手，心心念念的都是皇兄，不免神伤。

“老先生，这是香消散！”金瞳掏出袖中的小瓷瓶，递给了老先生。

“好，有了这个公子的伤就有救了！”

老先生上前来，高琰起身，秦灿却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只得伏腰站在一边，让秦灿抱住自己。

老先生再次掀开秦灿身后的纱布，血肉的模糊的臀就露了出来，高琰看着那往日白皙挺翘的小臀，竟被打成了这个样子，皱紧了眉头。

金瞳站在一旁，将高琰脸上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便也明了，他肯亲自来看阿灿，又如此相待，果真阿灿于他而言，心中的分量是任何人都比拟不得的。

香消散独有一股异香，老先生将要敷在那黑紫的臀上。高琰看着小人儿疼的颤抖的样子，心狠狠揪了一下。

“高琰……”

金瞳听见秦灿神志不清中唤出高琰的名字，也不免吸了一口凉气。

却不想高琰靠的秦灿更近：

“我在。”

“我没有害她……”

“我知道！”

老先生为秦灿上完药，换上新的纱布，退开了一边，小海端着重新热好的药进来。

“这位公子务必将药给小公子灌下！否则，小公子还是高烧不退！”

高佑要接过药碗，被高琰制止，“拿来给我！”

高佑慌则乱，今日他出现在这里，高琰心中隔阂更甚。

高琰放在嘴边吹吹，待到不烫，咕咚一大口含在嘴里，另一只手抬起秦灿的小脸，将嘴覆了上去，唇齿交接，药在嘴中慢慢渡过去，秦灿竟然开始滑动嗓子眼，将药咽下。

在场的人松了一口气，金瞳喜极而泣，高佑却沉默起来。

药液在唇间滑落几滴，顺着高琰的脖颈滑落下去，一碗药，高琰一口一口的慢慢渡过去，秦灿喝下不少。

高佑走出了房间，楚燕见高佑出来，急忙问道：“王爷？秦公子怎么样了？”

“没事了。”高佑出了莳花馆，楚燕虽摸不着头脑，却也一路跟回了王府。

高琰拿过帕子给秦灿擦干净滑落的药液，然后才给自己擦，“灿儿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