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的室友

展眉：

“我自十二岁起颠沛流离，生平第一次想把下半辈子托付出去，是因为你。”

因为某些用不着细说的缘故，我今年第三次站在N市墓园正门口。踏进去的时候，脑袋里闪过莫名其妙这句话。我先生拖着我的手臂要求我走快些，放好果盘烧完纸好回家，他一向讨厌这种无谓的事情。我也讨厌，我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颗歪瓜裂枣。

“我以为你不喜欢扫墓。”任平生仿佛第一次见我似的打量着我。

“不喜欢。”

“那你？”

“见一个室友而已。”

“真不敢相信有人愿意和你当室友。”

“啧，我们甚至是床友。”

“……晚上再收拾你。”

走到一块墓碑前我停住，蹲下身拔掉几棵杂草。任平生把鲜花果盘交给我，如释重负点燃一根烟退了出去。

墓园寂静，剩下我和手掌下这块青石碑，冷而硬的触感硌得手心生疼。

林闻。

镀金楷体，她的名字清清秀秀。像很多年前她摇着我胳膊喊小眉时的眼神，只消一眼，所有罅隙都软化成一滩秋水。

那时候青丝尚且可以用余生丈量，我也未曾否认动过几秒心。

林闻。

“我自十二岁起颠沛流离，生平第一次想把下半辈子托付出去，是因为你。”

我又听到她说。

她的眼睛亮亮的，透过嵌在天空正中央的两颗星子看我。

于是我跪下来，把天堂鸟在碑前摆正，火红明媚的一簇，躺在那里娇艳欲燃。

林闻。

我自十二岁起颠沛流离，而余生依然颠沛流离，是为了你。

——————————

♟一个手持蓝色物品的人此刻在想什么

古珂：

昨天晚上，我早早把自己洗干净，裹在浴巾里搔首弄姿地挑逗他。萧美人窝在长沙发里看书，平光镜反着亮，在他苍白的颈部皮肤印下两道纤细的阴影。我把头埋在他颈侧使劲吸吸鼻子，今天是潘海利根乔治勋爵，木质香调沉稳却勾人，让我误以为自己坐在十八世纪英国绅士的会客厅里。

他在看书，一本蓝色的、厚重的大书。

“在看什么？”

“时间简史。”他腾出一只手臂揽住我，香味绕在鼻尖实在勾人。

我于是凑过脑袋：“讲什么的？”

他一合书，极认真又极深地看着我，好看的睫毛扑闪，让人恨不得狠狠啄一口。宇宙大爆炸，时间旅行，四维生物……明明每个字我都认得，被他连在一起讲出来，竟陌生得好像听不懂中国话了。

我喜欢不解风情的聪明人。

一番意念交流后我们谈到了时间。他忽而顿住，第一次见面似的打量我，指尖摩挲过我的脸颊皮肤，说：“我在想，你老了之后，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我死之前都想摘掉氧气面罩干一炮的样子。”

我喜欢不懂风情的聪明人，尤其是他懂色情的时候。

在暧昧的灯光里我吻了他。突然有点矫情地想，这辈子何其短，短到不够我们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