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叶星沉气喘吁吁地停在门口，额间挂着两滴晶莹的汗水，白皙的小脸透着浅浅的红晕，朝正在上课的老师打了一声报告，声音干净清脆。

一米九的大高个英语老师关文光，听见声音后停住了书写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向叶星沉。他的神色颇为疑惑，似乎并未认出来者何人，多看两眼后倒是瞧出几分轮廓了，可表情却越发怪异，心道：

“剪头发了？绿鹦鹉变卷毛狗了？可以啊，审美终于回归正常人行列了！这一拾掇，还怪好看的！可是，一向没有规矩的叶某人居然也会老老实实敲门打报告？今天太阳没打西边儿出来了啊。真是太奇怪了！”

换个发型而已，又不是换了颗脑袋，以一年多的相处经验推断，关文光并不觉得叶星沉的举动是良心发现老实从良了，他认为这个顽劣的小子，肯定酝酿着一个天大的阴谋，于是颇为警惕地看着他，沉下气来中气十足道：

“迟到这么久干什么去了？还有没有一点儿规律了？你以为课堂是你家想进就能进？”

没想到这个学校的老师这么可怕，凶神恶煞的样子，和马上要干架的流氓如出一辙，叶星沉一愣老老实实回答道：“老师，我刚才送同学去医务室，所以迟到了。”

送同学去医务室？助人为乐？叶星沉能干出这种事来？用如此拙劣的借口搪塞人，果然一如既望的目中无人！

在同学们的爆笑声音中，关文光的脸气得通红，冷笑道：“叶星沉！你简直放屁不打草稿！这种借口，高一的时候就已经被你用烂了！怎么？现在江郎才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他明明说的是实话啊，怎么校医尖酸，老师也如此刻薄啊？

叶星沉朝教室扫了一圈，发现同学们东倒西歪地乱作一团，眼中满是嘲笑和不屑，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裹挟着巨大恶意的惊涛骇浪，一着不慎就要被一口吞没，叶星沉定定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被大海的凶猛吓得几欲窒息。

他想，应该没人会相信自己吧，因为竟“自己”是一个惹人讨厌的暴力分子，没准那几个笑得最起劲儿的，就是校医记录本里的“就诊人”呢。

对立和排挤竖起了一堵冰冷而高大的城墙，让叶星沉生出了几分胆怯和恐惧，他知道空口无凭，无论他如何舌灿如莲老师都不会相信他，除非……有人帮他作证。

他的暗淡的眼睛无意间扫向了教室的角落，黑暗的世界突然亮起了一束光芒，一瞬间周围的人全部消失，独留一人——是那个男生，那只脾气古怪的孔雀！

比起陌生的同学，有过共同经历的方燿瞳在叶星沉心中多了几分亲切。他知道，此人不坏，只是看起来不好相处罢了。于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大声道：“老师，他可以帮我作证！”

所有人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待看清终点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更有甚者朝着他投去了幸灾乐祸的视线。

方燿瞳置若罔闻，对教室里的情况毫无察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注视着窗外绽放的绿叶。他的侧影简单、清爽而干净，仿佛借着阳光折射光芒，金色的掠影激起了少女们心头的向往，她们满中满是钦慕，恨不得立马向他表达爱意。

“方燿瞳？”关文光的声音总算拉回了方燿瞳的视线，“你能帮他作证吗？”

关文光的话让方耀瞳出现了一秒疑惑，他眉头微蹙淡淡扫向了满腹心事的叶星沉，短暂沉默后，平静地移开视线，开口道：“我不能帮他作证。”

那语气，好像从未见过叶星沉一般，那么冰冷，那么高高在上，又那么理所当然……

叶星沉的心骤然一紧染上了密密麻麻的疼痛，还未缓过神来就听见了更为剧烈的爆笑，其中不乏嘲弄和讽刺：

“哈哈哈，自作多情。”

“真是孔雀开屏。”

“好恶心啊他。”

恍然间叶星沉有种重返过去的错觉，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他还是那个没人疼爱的孤儿，那个养母改嫁后被全家嫌弃、被弟弟捉弄、被同学排斥的可怜虫！呵，他还以为，重生是生命的转机呢……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埋怨，牢牢地盯着方燿瞳。可对方却并不在意，将桌上碍眼的书本推向了身旁空置的座位，趴在胳膊上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冷静而平淡，好像，分毫不染尘世纷扰的世外之人般。

没人有知道，他紧闭的双眼，敛去了多少迷茫和仓皇。

叶星沉想不通，方燿瞳为什么能把谎话说得那么心安理得。企图透过躯壳看穿那人心脏的颜色，他看得很执着，眼睛正发着酸，视野中突然多出了一张脸。

那人生着小麦色肌肤，圆眼睛、板寸头，护崽地遮住方燿瞳，一脸凶狠地看着他，朝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无声道：看什么看，死变态！

叶星沉皱着眉头同他对视，视线焦灼火花四溅，谁都不肯主动示弱，如同对待一场战役般坚决。

然而，还未真正分出胜负，叶星沉便被人提着衣服甩到了教室外边，那人力气很大叶星沉又毫无预料，因此重重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之上，小半个身子都发了麻。

这种暴行，未免太过恶劣。叶星沉压下了心头的愤怒，咬牙看着关文光，表情倔强而委屈。

这孩子……今天怎么不还手了？

关文光没未料到叶星沉居然会老老实实让他提溜。毕竟以前每一次较量他都得使出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否则，一着不慎就会成为北阳中学第一个被学生殴打的老师。

“你……你好好站这儿反省一下。”他突然没了吼人的底气，小声说了两句便仓皇地逃回了教室。

糟糕的经历让叶星沉十分难受，虽然与叶妈妈才认识不到一周的时间，可他竟意外地想念起了她，想念那人特有的温暖。

他没站多久，一个扎着马尾戴着着黑框眼镜的女教师便出现在了他面前。她盯着他一个劲儿打量，脸上出现了和关文光一样的诧异，半晌，厉声道：“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咱们好久没谈心了。”

“谈心”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让叶星沉听出了几分风雨欲来。

他倒老实，下课铃一响便朝着女老师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大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从容。倒是关文光看见他的举动后有些紧张，三两句结束了课堂，仗着腿长的优势，先叶星沉一步进入了办公室。

叶星沉看着关文光挺拔而匆忙的背影，生气地瞪了他两眼。心道:“对学生动粗的老师，都是师德败坏的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