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仍然是金汤玉粒，虽然食之无味，可是陆耀琛还是强迫自己把每一粒米饭都咽下肚子。

待到佣人们都走了，陆耀琛带上帽子，走到床边，拉开黑色厚重的窗帘。阳光被浓密的灌木丛打散，只有可怜的几点落在了地板上，如同无物。

陆耀琛蹲下，用手捧起那可怜的几粒光点。他贪婪地欣赏着这罕见的珍宝。他慢慢地跪在地上，想看待自己的宝贝那样看待这些阳光。

“陆少爷——”一个女佣突然打开门，陆耀琛吓得蹭起来，那几粒光点跌落在地上。

“怎么？”陆耀琛皱着眉头问。

“顾先生说，您可以在整个宅子里逛逛。”后半句是“但不能出门”，女佣斟酌了一下没能说出口。

“啊？”陆耀琛瞪大了眼睛。

“请。”女佣身后出现了几个家丁，排成整齐的一列等着陆耀琛出去。

——————

到了一楼，阳光肆无忌惮的进入整个房间。这是光的殿堂。陆耀琛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双眼，难以适应这强烈的光芒。

他是喜欢阳光的，可是他无福消受。

“陆少爷……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一个家丁看到陆耀琛难受地样子，劝他打道回府。

“不要……”明明无法接受，却还是想像飞蛾扑火那样去拥抱阳光。

——————

陈斐年又一次带着宋温匆匆忙忙赶到了顾宅。

这一次，他们见到陆耀琛，是他一个人蜷缩在窗边，被火辣的阳光炙烤着。

“你们竟然把他暴露在光里？”宋温联想到当年陆家大少爷把陆耀琛剥光了丢在阳光下的行径，也不管这是哪里，就指着那群家丁开骂。

“不是不是……是陆少爷自己要来的啊……顾……顾先生也同意了……”家丁们纷纷替自己辩解，宋温也没工夫多说，蹲下来和陈斐年一起抢救昏迷的陆耀琛。

回到了那间阴暗的小房间里，陆耀琛躺在床上，面色安稳。见到了阳光，他似乎没有什么遗憾了。他好像来自天堂，与这尘世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同。银色的发丝熠熠生辉，不是仙人又是谁？

陈斐年和宋温并肩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呼吸微弱的陆耀琛。

良久，陈斐年才吐了一句话，让宋温吓了一跳：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这样的状况，确实是因为他自己排斥阳光。”

宋温呆呆地看着陈斐年。那样渴望阳光的人……居然自己拒绝了阳光？

“走吧。”陈斐年提着医药箱出去，宋温回头看了陆耀琛一眼，又急匆匆地跟上去。

——————

街市上热闹得像咕咚咕咚冒泡的开水，宋温和陈斐年一前一后地向诊所走去。

宋温揣摩着陈斐年的那句话，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啊呀！”宋温的脑袋磕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喂！你长不长眼睛？”被撞的大汉是个提着刀的屠夫，那双牛眼瞪了宋温一眼，撞过他瘦弱的肩往对面去了。

宋温愣在原地，陈斐年回头看了他一眼，过去拉起宋温的手，牵着他回去。

“诶？”宋温还没能反应过来，手就已经被陈斐年的手给包裹住了。

“别东想西想，这是在路上。”陈斐年淡淡地回答，宋温抿起了嘴唇。

——————

日本的造纸厂几乎垄断了中国市场，靠着先进的技术和物美价廉的纸张，让民族企业寸步难行。这就让许多民族实业家愤愤不平，近几年又有一家新建立的造纸厂出现在市场上，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车辆在上海拥挤的街道上行驶着，看着往后飞逝的景色，顾南川开始心慌。他摸出怀表，开开合合。原本在他眼里的只有利益和陆耀琛，可现在他又面临着关乎国家民族的分歧。

井上绘希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只是顾南川没想到这会如此棘手。不为有什么艰难险阻，只是因为这是对他道德的鞭挞。

这个病态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