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唐疆已经醒了，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想起李光真转告的唐疆的病情，苏幕遮就觉得胸口疼得慌。八年时光，就这么改变了一个人。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幕遮单膝跪在床边，怜惜地抚摸着他的额头。唐心看着苏幕遮对待自己弟弟的这份亲昵，悄悄捏紧了丈夫的手。

赵东阳给予回应，眼神示意她先冷静。

唐疆看到苏幕遮和姐姐姐夫的瞬间眼神里露出惊讶，不过一秒，他又恢复之前的呆滞，不应苏幕遮的关心，只恹恹地缓缓把头朝墙那边偏去。

“弟弟，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家里医疗条件更好，我们回去好好治病行不行？”

唐疆听到“治病”二字，又想起在家里和父亲争吵的那一天。病病病，既然他从内到外都生了病，那还找他回去干嘛？给他们添堵吗？父母的嫌弃还不够明显吗？

唐心看着唐疆厌恶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唰得一下就从眼睛里滚下来，“你是不是恨姐姐？”

最近几天唐心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回，赵东阳熟练又无奈地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苏幕遮起身对唐心说：“赵夫人，能不能让我和唐疆单独说会儿话？”

唐心呆呆地看了一眼苏幕遮，又看看床上不愿意看她一眼的弟弟，低头思索一番，牙一咬，似是下了狠心一般，拉着赵东阳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苏幕遮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帮他把被子拉到肩膀上面将身子裹好。

“我以前是个混蛋，我向你认错。兜兜转转八年过去，我身边也有过人，但是只有你是唯一让我体会到什么叫牵肠挂肚心如刀绞的那个人。”

“我想再追你一次，乞求你，暂时不要对我说拒绝。就算是让我做一个备胎吧，在你治病的这段时间你为你当牛做马，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到我，那让我帮你姐姐姐夫跑腿也行。”

“我不想再离你太远了。”

“在你姐姐在电话里告诉我，你被警察送来医院的之前，我就找到你的位置了，我从来没有过如此庆幸我大学学的是计算机网络。你在学校东门外面，那栋小阁楼上对不对？我也是在飞机上才突然想起来的。在那里，刚还可以看到学校图书馆的学习走廊，可以看到莘莘学子在埋头苦读。”

“我们的老地方，就是那三楼走廊靠边的位置，冬天可以晒到暖暖的阳光，夏天可以吹到凉凉的空调。”

“转眼就八年了，我以为你过得很好，就像在念书的时候那样，你走到哪儿都是备受瞩目的风云人物。”

“我没有想到……你会生这么严重的病。怪我，我都把你带回家两次了，都没发现你……”

“我听到警察说你在医院的时候，我真的……”苏幕遮说到这里，两只手在面前胡乱比划着，也表达不出自己的心思，最后绝望地抱住头死命忍着眼泪，“……我以为你放弃了……你怎么可以放弃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怕说错话刺激到唐疆，他暴躁地蹂躏自己的头发，把头发抓得和乱鸡窝一样，痛苦地组织语言，“你看，你姐姐姐夫都很关心你对不对？你的同事也很关心你对不对？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新鲜有趣的事你还没有经历，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你还没有品尝……”

“我没有想去死。”唐疆眼泪顺着一侧眼角滑下，却平静地说： “我要是主动去死，我爸妈会一辈子都瞧不起我，我就算是死了，被烧成灰烬，埋在土里，也不会安生的，每年来给我扫墓的时候，他们还会戳着我的遗照骂我不争气，居然用自杀这种死亡方式给他们丢脸……”

唐疆就像在诉说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苏幕遮却听得毛骨悚然，他强行连着被子把唐疆扶起靠坐在床头，对上他平静无波死气沉沉的眼眸，苏幕遮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苏幕遮并不清楚唐疆和他父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他会有这种想法。他犹豫地伸出手，轻轻落在唐疆头顶，唐疆没有反抗，只是把头扭向另一边，呆滞地看着地面。苏幕遮得寸进尺，屁股往前挪挪，将人抱在怀里。

连着一床棉被的厚拥，唐疆瘦弱的身体都填不满苏幕遮的怀抱。

苏幕遮轻轻婆娑着他的后背，将鼻子埋在他的颈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有人说，只要喜欢一个人，就可以闻到他散发出来的荷尔蒙的味道。苏幕遮已经和这神秘的荷尔蒙阔别好久了。

“放开我吧，我有些累了。”唐疆有气无力地说。

苏幕遮放开他，却是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往被子里缩，“医生说，你醒了，就要去做一系列的检查，我陪你好不好？”

唐疆嘴角一弯，阴阳怪气地笑着说：“我有什么病？我爸妈说了，心理疾病都是医生炒出来的噱头，拿来忽悠人赚钱的，是我自己钻牛角想不开，不是病，没必要浪费时间去做些无用的检查治疗。”

苏幕遮眼神里是掩不住的震惊，但是又很快收起自己的情绪耐心地说：“心理疾病我们先放一边，但是你吃不下东西还经常呕吐是很伤胃的，你这次因为贫血加低血糖晕倒了，正好被警察发现救了你。那下次呢？下次谁救你？我们……”

“我不需要人救啊，安静自然地病死就是我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唐疆那带着上扬语气的话语，瞬间化成一把穿心弩，数箭齐发，直插在苏幕遮胸膛上，带着倒钩，动也痛，不动也痛。苏幕遮也不管不着唐疆答应不答应他再一次追求了，双手捧着他凹下去的脸颊亲吻上他的额头眉心。

“这不是结局啊，我的AE还没出师呢，我又把蒙版忘了，而且Adobe公司又新推出了控件特效，我还在等你教教我呢，我还想听你再骂我苏二狗，还想看你被我气得捶电脑的样子，还想和你一起吃学校外面的那家豆花饭……我还没有把你追到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