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非离开的很早，他是被湛清叫走的。

可能是为下一步做准备了吧。

空旷的地方，剩下了季月一人。

手中的酒杯已经放下，醉意蔓延，眼皮沉重，像是即将被上锁的匣子，一旦阖眼，就再也打不开了。

眼中的月亮变得模糊，出现层层叠叠的虚影，即将消失在眼中。

就像父王和母妃一样，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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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那一夜，月亮和今晚一样的明亮···

他还记得在家中很大很大的院子里，有一个用紫藤花架搭起来的地方，那是父王专门为母妃搭建的，因为母妃喜欢紫藤花。

秦洪将秦风揽在怀中，坐在那张高原硬木雕刻的大躺椅上，秦风枕着秦洪宽阔的胸怀，和秦风一样将两天腿伸直，左脚放在右脚脖上，父子俩一起看着天空。

云瑶光端着水果过来看到父子俩样子忍不住笑，将果盘放在旁边的红漆核桃木方桌上，再接过身后侍女的绒毯，给这父子俩盖上。

“晚上天气凉，多盖一点。”说完眼角含怒瞪着秦洪

“就算你不怕冷，也得给风儿盖上点呀，他还小，经不起风寒的。”

秦洪拍了拍身上秦风的肚子，洪亮的笑了两声“怕什么，我们云秦的汉子哪能因为这点凉气就趴下？”

“对，我不怕这点凉气！”秦风扬起稚气的小脸，一脸稚气的跟着说道。

云瑶光轻轻捏了捏秦风的脸蛋，微笑着说道“那上次是谁喝苦药苦的掉眼泪，吃掉好几颗蜜饯的。”

“是我！男子汉敢作敢当！”

“好儿子！”

“这有什么好夸的？”

“哈哈哈哈···”

一家三口，就像普通百姓一样祥和的呆在一起。

“母妃，今晚的月亮好亮，好好看。”

“是啊，月亮好圆好亮，就像风儿的眼睛一样漂亮。”

“母妃也漂亮，母妃像月亮一样漂亮！”

吃着手中甜甜的巴康果，秦风乖巧的坐在了云瑶光的旁边，当手中的巴康果快吃完的时候，秦风抬头问道

“父王，我早上就见不到你和母妃了吗？”

秦洪的眼神闪动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明天我和母妃要去苍穹，大概要一个月后再回来，到时候我们会给你带很多好玩的东西回来。”

一听到好玩的，秦风的眼睛就亮了，黑漆漆的眼珠反射出亮光，就像是两颗黑亮的宝石。

“父王，给我讲讲那里吧，那里和我们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里啊···那里的夏天很热，也经常下雨，那里的人们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没有我们这里的男人有野性，那里没有高山，没有雪原，没有草原上奔跑的群马，没有山顶上盘旋的雄鹰···”

在秦洪的声音中，秦风睡着了，梦中他构想不出苍穹的样子，一个没有高山，没有雪原的地方，那根本不是他喜欢的地方，他的梦里有骑在马背上强壮有力的父王，有草原上翩迁起舞的母妃，还有那只在母妃的歌声里盘旋而过的雄鹰。

第二天醒来，果然没有见到父王和母妃，他们在清晨伴着还没完全下落的月亮就出发了。

可那一见，却是永别了。

本是等待两人归来的日子，

可谁料家中等来的，是闯入的苍穹国的驻军。

那一天血流成河，不论男女老少，都没有留下活口。

一群护卫领着他逃跑，可还是有人陆续倒下。

鲜血铺洒了一路，顺着砖石的缝隙流过，浸泡鞋底，走路都有粘稠的感觉。

最后跑出来的只有一名护卫，还有他的书童。

他们跑入深山躲避，可谁料那些人丧心病狂放火烧山，最后还是书童哭着扒下了他的衣服，互换了衣服后推开了他。

他们烧死在了山中。

驻军捡了烧焦的尸体回去复命，世上再无秦风。

而他因饥寒无力，最终逃亡下山的途中滚落进了寒潭。

等被四无寻找到的时候，已是寒气入体，五脏六腑皆损，大夫说活不多二十五岁。

生命，提前看到了终点。

因为昏迷，他错过了父王和母妃的最后一面，那一幕他只能听别人描述，听茶馆人们的讨论，看野史。

可终究是弥补不了的遗憾。

到今天，已经整五年了。

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他见到了苍穹，这里确实没有高山，没有雪原，这里不是他的家。

父王，对不起，我当不了云秦的汉子，我不能着一点凉气，我很怕冷。

母妃，我现在已经不怕喝药了，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喝药，就像喝水一样，那点苦味已经难不倒我了。

我现在的名字叫季月，母妃说我的眼睛和月亮一样好看。

真想让你们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对不起，没有活成你们希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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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走进亭子里的时候，季月已经给靠在亭子的廊柱上睡着了。

月光温柔的倾洒在身上，外面披的那件白色袖袍已经滑落，

他的眉头紧皱，好像回忆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一直红到了脖颈。

粉嫩的红色还有身上散发的清淡酒香，只是接近，就让月影红了脸颊。

他的主子看起来就像月下的仙子。

可是他为什么会红了脸？

看着主子微开合的嘴巴，好像在说什么。

月影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脚下步子一点点挪动。

只是咫尺间的距离，却比要飞跃几座山都要难。

最后终于凑到了季月的身边，仔细聆听，才听到季月的低喃。

博长空之雄鹰兮

诸猎师争相中

悲鸣之声如泣兮

疾翅掠草原风

江鸟不飞掩目兮

愁云惨淡如泣兮

击石肤骨之痛兮

逍遥天地之嘘兮

这首歌，月影很熟悉。

五年前云秦王妃临死前的歌。

可是他的主子为什么也会唱，那低喃中如泣如诉的感觉，比云秦王妃的听来更让人难过。

只是，这一次月影没有流泪。

流泪的是月季。

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流入发鬓，消失不见。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滴泪水中包含了多少执念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