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锋利的匕首一点点剜着自己的骨头，胸腔内仿佛有数千只虫蚁贪婪地噬蛀，让瘫痪多时的意识都生生被疼地复苏过来。

艰难地想要让眼前那丝久违的光亮更开阔些，却一瞬被灼地刺痛无比。他不得不闭上眼睛，重新把自己浸入冥暗里。

该死，怎么可以这么痛。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难耐地闷哼一声，肩膀却教人抵力扣住。

“宁舒城？”

脑子仍昏眩得像沉在雾里，这道熟悉到刻入他每个细胞的声音却令他无端清醒过来。

“阿泽……”

他费劲地叫着俞泽的名字，声息却尽数被氧气罩里的压力抑回喉间。

他的声音模糊地有些不真切。俞泽撑起身子，慢慢将脸凑过去。

这样近的距离看上去，宁舒城的脸宛若蝉蜕一样灰白。

俞泽终于听清楚了他含含糊糊的话。

宁舒城说：“痛……”

“宁舒城，哪里痛？”

俞泽的脸色跟病床上昏迷了整整五天的人比起来，并没有健康多少。他紧紧扣住宁舒城的双肩，眉间浮生出无章的阴云。

“宁舒城，你别乱动！我去叫医生……”

俞泽直起身子，朝病房门口走过去。

“嘶…阿泽……”

那个人的气息听上去极其不稳，嗓音沉闷而喑哑，虚弱地仿佛是方从尘封的角隅里挣扎出来。

“别走！我…没事儿，你…别走……”

俞泽看到原本在他面上覆着的氧气罩，现在却被宁舒城捏在手里。他几步冲过去，惊怒道：“你他妈疯什么？！赶紧戴上！”

“唔……好凶……”

宁舒城的眉心一直微拧着，嘴角却渐渐扬起一道柔和的弧度：“我没事儿…真的…”他停下，勉力调整了艰涩的呼吸，缓了缓道：“你在这，我就…不痛了。”

俞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仔细观察着宁舒城的状况。

“阿泽，你真好看。”宁舒城费力笑笑：“穿着…这身无菌服，都那么…好看。”

为了防止感染，进入ICU病房探视，必须穿上鞋套和隔离衣，戴上无菌口罩。俞泽现在就是这样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只露出一双深邃而浓重的眸子。

俞泽望着宁舒城那张失了神采的脸，一股极复杂的情绪涌上眼底。他不知道这个前后做了大大小小四次手术，浑身插满各种引流管的病人是如何做到这样云淡风轻地跟自己插科打诨的。

“你如果痛得厉害，我叫医生来……”

“不……我怕吗啡一打就没知觉了。我…我想清醒些，就这样看着你。”

宁舒城的眸子还是如恒常般清亮。

俞泽在原地僵了片刻，终于还是走到他床边坐下：“别说话了。”

“阿泽，你...没事吗？”

“嗯。”

“你脸色…不太好。”

“都他妈说了没事儿。”

宁舒城欣慰地弯了弯嘴角：“那就好。我感觉…跟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到了极点。像被一块顽石重重压住，却无法更深地呼吸。

加上那样噬骨的疼痛，让他止不住地开始痉挛起来。

“宁舒城！”俞泽一手制住他乱动的身子，一手将氧气罩重新戴到他面上。

宁舒城近乎贪婪地吮入新鲜的氧气，身上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下去。

俞泽低声道：“好些了么？”

宁舒城微微点头，却没有气力再说一个字。

俞泽凝着他星子一般的眸子，眉眼间的凌厉仿佛被磨去了大半的尖锐棱角。

他拿起置放在白色小桌上的那张照片，递到宁舒城手上。

宁舒城有些疑惑，还是小心翼翼地拿到眼前。

这是一张彩超照片。

小人儿的小手微微蜷着，调皮地挡住自己的一只眼睛，乖巧极了。

宁舒城干净的眸子里溢满了温柔。他把照片轻轻贴到氧气罩上。虽然触不到嘴唇，却仿佛已经带着沁暖的温度轻吻在了小人儿的面上。

他痛地甚至发不出声来，但俞泽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爱你。”

病房门被轻轻打开，年轻的女护士推着医护车进来，一面整理着医药用品，一面对俞泽说：“先生，今天的探视时间结束了。”

俞泽嗯了声，站起身最后望了宁舒城一眼，转身离开了ICU。

宁舒城终于克制不住地呻吟起来。浑身的剧痛使得床单的一隅被攥得皱巴巴地不像样。

护士仔细调整着他胸口的引流管：“宁先生，是痛得厉害么？我给您打针止痛药吧。”

宁舒城稍稍点了点头。

“那位先生只要一到探视时间就到病房守着，我看他月份大了也不容易。现在您度过了危险期，也总算能放下心了。”

宁舒城闻言，虚弱地扬了扬嘴角，将手中的照片握地死牢。

这是他生命中的两个珍宝，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倒下呢。

他可是要守护他们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