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这里便画上了句点，那时的自己和莫湛是多么的美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一切都改变了呢？

哦，想起来了，好像是那次围剿魔道失败的时候吧，身为通天古树后裔的自己竟然被魔道的那群小崽种给暗算了，阴沟里翻了船不说，还身中诡毒，当时自己都后悔为什么不带上重明鸟。

无奈之下，为了不让毒素扩散，清风道长只能封印了自己的修为，还记得当时自己回到茅山的时候已经无力动弹了，可昏迷了没几天，他就醒过来了

醒来之后，除了体内的毒素依然存在，修为还被封印了之外，自己的身体还是与往常一般毫无异样之处。

只不过醒来后迎接自己的并不是那副令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孔，而是一个噩耗。

到底是谁给莫湛的胆子？让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都敢去抢盗昆仑山的至宝乾坤日夜浮？还有，重明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拦住他？

这一连串的疑问，时至今日，清风道长都没有得到应有的答案，只记得当时为了平息昆仑山众人的怒火，也为了给茅山的上位者们一个交代，清风道长将莫湛关进了无天宫，并且许下承诺，十五年内定会将乾坤日夜浮完璧归赵，还给昆仑山。

当年的清风道长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情里充满了蹊跷。

且不说自己无论如何逼问，莫湛对乾坤日夜浮的去处都只字不提，就连一直忠心于自己的重明鸟都没有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相传乾坤日夜浮是从昆仑山开山老祖手上传下来的神秘之物，可就连昆仑山众人都不知道这块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

这就让清风道长更加难以推测出莫湛抢夺乾坤日夜浮的动机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莫湛，他不会蠢到为了一个用途不明的东西而豁出一切……

就在清风道长沉浸在伏羲琴营造出来的梦境时，他迷迷糊糊间听到了自己的乖徒孙高晨的声音。

此时的高晨跪坐在床边，低声抽泣着说道：“师傅……黎平师兄死了，肖榕师叔为了给你报仇，也死在了妖怪的毒牙下，我好害怕……”

听到此处，清风道长紧闭的双眼不禁留下了两行清泪，肖榕自他成为符箓宫宫主时起便成了他的随从。

离开茅山这些年来，两人不知道一同度过了多少难关，躲过了多少魔道之人的暗算，除掉了多少妖怪，可就在这短短的两天之内，一切都改变了……

清风道长努力的睁开略感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高晨那挂满泪痕，宛如包子一样的小脸蛋，他轻轻抬起手拭干高晨脸上的眼泪，艰难的开口说道：“晨儿别怕……师祖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师祖……呜呜呜噫，你终于醒了。”高晨见清风道长终于醒来，更是止不住的放声哭泣，他真的好怕，怕师祖就这样一睡不起，丢下他一个人。

“晨儿，先扶我起来吧……”清风道长刚刚醒转，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对高晨说道：“你肖榕师叔和黎平师兄好歹也算是我符箓宫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们当孤魂野鬼……”

“诺！”

一阵又一阵萧瑟的秋风扫过树林，吹落了早已枯黄的树叶，也带走了清风道长和高晨的一缕思念与哀愁。

这一场葬礼悄然发生在长安城外的小树林里，没有遗物，没有遗骨，也没有来往络绎不绝的宾客，只有两件道服，两堆纸钱，伴着两杯清酒，以及两块冰凉的墓碑。

看着纸钱随着风的脚步起舞，清风道长的眼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紧紧的拉着高晨的小手，沉声说道：“晨儿……想不想知道你的师傅是谁？”

年龄尚小的高晨疑惑的看着清风道长摇了摇头，当年清风道长收下自己和黎平师兄的时候就说过，不能叫他师傅，而是要叫他师祖，可他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师傅到底在哪里？

“当年你师傅犯下了弥天大祸，被我亲手关进了茅山的无天宫……”清风道长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他紧紧攥住了高晨的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说道：“晨儿！走，我带你去找你师傅！”

他已经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失去了肖榕和黎平，他不能再因为自己的懦弱逃避和自己喜欢的人失之交臂！他要去找莫湛问清楚！他到底把乾坤日夜浮拿到了哪里？！

就在清风道长牵着高晨往茅山方向赶过去时，无天宫里的莫湛正在忍受着非人般的疼痛，这种痛楚每年莫湛都会承受一次，算起来，今年已经是第十年了……

“小红……只要我熬过去这次，师傅中的毒就可以解开了，修为也会恢复了对吧？”虚弱的莫湛问道。

重明鸟小小的身体在这几年内长大了不少，原本暗红色的羽毛变得越加鲜红。

反观莫湛，原本圆润的脸蛋已经瘦的可以看见两侧的颧骨，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皓若星辰的双眼失去了原有的神采，眼眶处也深深凹陷了下去。

“啾！”重明鸟发出了清脆嘹亮的一声啼叫，它看向莫湛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只要这一次坤符吸收完你最后的生命源力，你师傅体内的乾符就会彻底释放，不仅可以解封你师傅的修为，还能一举消灭那难缠的毒素。”

听及此处，莫湛疲惫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十年了！他背负着破坏正道各派和谐的罪名已经十年了！

不过他不在乎，只要师傅可以恢复，无论让他去做什么，他都愿意！

天知道当年他看见一动不动躺在自己面前的师傅时有多么崩溃？师傅不是说这是一场势在必得的围剿吗？为什么会伤的如此严重？为什么师傅会身中连师尊都无法解开的诡毒？

就在莫湛守手足无措的在清风道长床边时，重明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小家伙，你可知你师傅的来历？”

没有等莫湛回答，重明鸟接着说道：“相传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大地的中部有一颗参天大树直通仙界，凡人若是顺着这棵树爬上去，就可以到达天界。

可那棵通天树早在几千年前就被砍断了，而你师傅就是通天古树在这世界上最后的后裔，平常的毒物根本伤不到他。

当然了，你师傅一旦受了伤，治好他所需的药材也绝非凡品，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够比得过通天古树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师傅……是妖怪？”莫湛难以置信道。

“嗯……”重明鸟回答道：“其实如果你师傅没有把我交到你手上的话，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至少……不会伤到如此地步。”

莫湛自嘲的笑了笑，原来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自己……那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担心师傅？

不过接下来重明鸟的话却让莫湛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想救你师傅吗？”

重明鸟这句话仿佛一道魔咒，在莫湛的脑海里回荡，师傅还有救！自己还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当然想！”

“据我所知，昆仑山有一宝物，名为乾坤日夜浮。乾坤日夜浮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形似太极图黑鱼的乾符，另一部分是形似太极图白鱼的坤符。

只要你拿到了这乾坤日夜浮，将乾符打入你师傅体内，坤符打入你自己体内，凭借你我二人的生命源力，绝对可以让你的师傅恢复！”

“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心急火燎的莫湛带上斩梅剑就立即出山，往昆仑山跑去。

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昆仑山的人不仅不肯用乾坤日夜浮换他的重明神火，甚至还对自己的重明神火起了歹心！

莫湛不得已之下，与重明鸟联手将一众歹人尽数降伏，夺走了乾坤日夜浮，他可以等，但师傅等不起！只要可以救师傅，不管是什么样的罪名，他只有三个字！

来！来！来！

看着浑身血迹的莫湛将黑鱼形状的乾符打入了清风道长的身体，重明鸟不禁开口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一旦坤符打入你的身体，你的生命源力会不断的被蚕食，并且你还会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真的值得吗？”

莫湛用自己擦干净血迹的手轻轻拂过清风道长好看的眉眼，微笑着将白鱼坤符打入了自己的胸口，他张开口说了什么，却没有发出声来。

不过重明鸟却从他的嘴型看了出来，他说的是：爱上他，我从不后悔！

可就是这一句无声的不后悔，让莫湛在暗无天日的无天宫承受了十年非人的折磨，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乾坤日夜浮的去向和用途告诉师傅，不然以师傅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会将乾坤日夜浮归还给昆仑山。

此时此刻，感受着冰冷的感觉从指尖逐渐蔓延至全身，莫湛明白，自己离去的时日已经到了……

“我的师傅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把我关进这无天宫十年了，我不怨他！”莫湛用最后的力气，眼里闪烁着泪花说道：“是他将我从冰天雪地里救了回来，从那时候起，我就是他的人了！”

师傅……徒儿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呢。

这是莫湛弥留之际想的最后一件事，在他还未完全失去温热的尸体旁，一只红色的小鸟仿佛一片秋日落叶般，缓缓降落到他的身上。

就在重明鸟的身体触碰到莫湛的那一刹那，莫湛额头上亮起了一道瑰丽的凰纹，玫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

“戾……啾……”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鸣叫声响起，一只巨大的火鸟带着足以点亮整个夜空的火光在无天宫上盘旋。

方圆百里的飞禽走兽听到鸣叫声皆是浑身发抖，朝着火红色巨鸟的方向跪了下去；而一些已经开了灵智的飞禽则是急促的鸣叫着挥舞着翅膀飞向无天宫。

茅山众人都从熟睡中被惊醒，他们或是惊恐，或是疑惑，亦或是狂热的看向那只巨大的巨鸟以及那些被它吸引过来的飞禽。

“师祖师祖！你快看那边！好漂亮的大鸟呀！”高晨兴奋的看着火红色巨鸟的方向说道。

而此时的清风道长却是失去了言语，那只火红色巨鸟散发出来的气息他绝对不会认错，它是重明鸟！而且重明鸟这是在涅槃！

可重明鸟十多年前才经历过一次涅槃重生，难道是它和莫湛在无天宫内出了什么意外？

思及此处，清风道长再也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赶忙抱起高晨就往茅山方向跑，他在心里拼命的告诉自己，莫湛会没事的，他肯定会没事的！

可就在这时，体内剧烈的力量波动却让清风道长不得不停了下来，一道黑色阴阳鱼符虚影出现在他胸前，将他体内设下的封印与毒素尽数驱散……

感受着熟悉的力量感，清风道长疑惑的抬起头，却不想撞见了半空中重明鸟那带着思念和眷恋的眸子。

湛儿，是你吗？你是我的湛儿吗？这句话就盘旋在清风道长的嘴边，但他却没有说出口，一人一鸟相看无言……

没过多久，重明鸟将一团火雾送到了清风道长身边，便头也不回的盘旋着往更高的空中飞去。

无数飞禽跟在重明鸟身后，尽管重明鸟身上的神火无情的燃烧着它们的每一根羽毛以及每一寸身体，但它们依然悍不畏死的随着重明鸟盘旋而上！

因为这不仅是重明鸟的涅槃，对它们而言也是一次涅槃！栖息在通天古树下的重明鸟是凤凰的后裔，凤凰涅槃，百鸟朝凤！

没过多久，这次涅槃便结束了，重明鸟的身影逐渐淡化，消失在空中，那些还活着的飞禽得到了莫大的好处，挥舞着翅膀往来时的方向飞了回去。

如果不是那团火雾还停留在清风道长的身旁，他甚至会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荒唐的梦境，可看着那团若隐若现的火红色雾气，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高晨看着师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触碰着那团火雾，脸上带着高晨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

火雾仿佛有灵性一般，在被清风道长触摸后就随着他的手指一点点渗入到他的身体里。

一段段不属于清风道长的记忆突然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小红，这乾符真的可以救师傅吗？”

“当然可以！不过这坤符所需的生命本源却需要你我二人一起供给才行，不然就你这小身板，怎么可能受得了？”

……“爱上你，我从不后悔！”

……“师傅……你过得还好吗？坤符今天又发作了，真希望我就在你身边，这样我就可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好转过来……”

“我的师傅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师傅……徒儿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呢！”

“啊啊啊啊！”清风道长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

火雾里装满了莫湛的记忆，有快乐的，也有悲伤的，而更多的，是这十年来他在无天宫内，对清风道长的思念！

自那天以后，清风道长就再也没有回过长安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就像他突然消失的徒弟莫湛一样，销声匿迹。

很久很久以后，公元2012年，西安市。

这里是西安的一处幽静的小巷，平时这里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可就是在这个巷子的入口处，有一家古色古香的花店，名为——望归楼。

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正在精心打理这花店的一切，他就是望归楼的老板，店门口不远处的大槐树随着风的吹过带来了丝丝香甜的槐花香。

又到了夏季呢……老板不禁抬起头看向了那棵大槐树，碧绿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说不清的情愫。

只见一名身着红衣的男子站在大槐树树脚下，对着老板笑了起来，点亮了老板那颗早已冰封了千年之久的心。

不远处，落下了一片玫红色的羽毛。

凤凰于飞，我愿其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