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真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坐在对面桌子前的高士廉脸上的表情，失望？难过？亦或是愤怒？应该都有吧……

而此刻高士廉手里正紧紧握着喝水用的陶瓷杯，脸上泛起一阵阵苦涩之意，其实自己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了吗？

从皇上派自己去镇压蛮族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皇帝已经对自己这个手握重兵的将军起了杀心。

给他三万散兵去跟蛮族的十万精骑兵对阵，这简直就是让他们去送命！

一切都要从选秀那天说起，有人趁着皇帝选秀的时候闯入佛骨殿，将那具佛骨烧成了灰烬。

皇帝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命令御林军和禁卫军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毁了佛骨的人抓出来。

可当天皇宫里根本没有一个人见到过那个闯入佛骨殿的人，想找到那个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谁知皇帝竟然动用了国库里的黄金，与佛骨的灰烬一起熔铸成了一具金佛骨，美名其曰“开光！”

皇帝此举让朝中上下都有了不满之意，高士廉也对此有些许怨言，但碍于身份，除了成儿外，他并没有跟谁说起过这件事。

成儿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但皇宫里隔墙有耳，保不准他们当时说话的时候被谁给偷听去了，最后传入了皇帝耳里。

想到这的高士廉缓缓的摇了摇头，这应该并不是主要的原因，最大的原因其实还是在成儿这里。

文成公主的姓名根本就无人知晓，因为她一出生就被赋予了文成的名号，而她因难产撒手人寰的母亲就名为——赵文成！

文成公主从小便是皇帝的掌上明珠，不仅小小年纪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封地，珠宝首饰和衣服更是多得令人羡慕。

可明眼人都明白，文成公主在皇帝眼里，只是她母亲赵文成的替代品罢了，文成公主有多受宠，人们对她就越怜悯。

但对于高士廉来说，文成公主那抹湖蓝色的身影，早已印在自己的心上，成为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出生于武将世家的高士廉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像文成公主这般优雅伶俐的女子，她的出现就像一束烟花，点亮了他的双眼。

不过高士廉明白，文成公主和自己是两类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而文成公主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公主，两人地位的差异决定了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

所以高士廉拼了命的想要上阵杀敌，想要立下军功，不顾一切的想要与文成公主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放下手中已经被捏碎的瓷杯，高士廉冷冷的看着手心流着殷红鲜血的伤痕说道：“看来皇帝是想让我离成儿远一点呢。”

“那你的意思呢？”巫真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青灰色衣袍上的灰尘，不经意的问道。

“我不会放手的！”高士廉坚定的说道。

“喏，拿着吧！”巫真将手中的木雕丢给高士廉，说话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感情。“这个木雕里的东西可以让你百战百胜，相信你会用到它的那一天……”

高士廉凝神看向手里的木雕，虽然他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也认出来手里这块木雕上雕刻的应该是上古的一种魔兽——巴蛇。

相传巴蛇体型庞大，一口可以吞下一头大象，经过三年才能将象骨头吐出来，是一种及其凶残的魔兽。

手里的鲜血逐渐被巴蛇木雕吸干，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蛇瞳里闪烁着妖异的血红色光芒，仿佛是对鲜血意犹未尽般。

“这……”高士廉心惊肉跳的看着手里的巴蛇木雕，心下疑惑的看向巫真，却发现后者已经不见了，要不是手里的巴蛇木雕还在散发着冰冷的温度，高士廉甚至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长安城，将军府，安静的书房内，高士廉出神的看着手里的巴蛇木雕，嘴里喃喃道：“攻无不克，百战百胜吗……”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敲了敲书房的门说道：“高将军，皇上召见你进宫商榷战事。”

“嗯，我等会就过去。”高士廉将手中的巴蛇木雕放入衣服里藏好，心里却冷笑道：皇帝啊皇帝，你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吗？真的就这么想要除掉我吗？

皇宫，后宫，慈宁宫里熏香四溢，熏的文成公主不禁皱起了眉头，性子冷清的太后娘娘怎么也开始用起熏香来了？

“是成儿吗？”昏暗的大殿里传来了太后的声音，苍老却又强装硬朗。

“嗯，太后娘娘，成儿又来找你说话来了，可别嫌弃我哦！”文成公主俏皮的跳着走到太后身旁，扯着太后的衣袖说道。

“哈哈哈，我怎么会嫌弃我的成儿呢？”太后和蔼的笑着拉起文成公主的手，温声细语的说道：“今天皇后可是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文成公主笑着坐在太后身前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今天慈宁宫里点了这么多熏香呀，您不是一贯闻不来熏香的味道吗？”

“额……”太后不露声色的将泛着青黑色的手臂藏到宽松袍子里，那是尸斑，它早已遍布太后的身体，散发出难闻的腐臭，所以她才会用浓郁的熏香来掩盖这股死人的味道。

好在文成公主并没有深究，她抬头看向慈宁宫里的熏香炉，飘渺不定的烟雾就像她此时如浮萍般飘摇的心境般。

“太后娘娘，您说，后宫里的女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文成公主面露迷茫的问道。

今天下午魏玲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令文成公主心里很是触动，后宫里的女子不都是皇帝的妻子吗？为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呢？为什么不能同心同德共侍一夫呢？

察觉到文成公主说话字里行间的惊惶与不解，太后轻轻的挽着文成公主的手，用早已沙哑的声音说道：“因为人都是有私欲的啊！不止在这后宫，世间所有女人，有谁不希望独占自己的丈夫呢？只是后宫里的竞争更加激烈罢了……

今天这个妃子因为一次临幸而飞黄腾达，明日就可能会被一句失言而出的话打入天牢；上午那个嫔妃生出了一位皇子，以为自己可以母凭子贵登上更高的位置，下午就会迎来丧子之痛……

说到底，这后宫，不止是女人的坟墓，更是亲情和爱情的坟墓啊……”

太后说完后，便渐渐闭上了越来越沉重的双眼，她已经为了成儿弥留在这世间太久太久了，该是时候离开了。

只是不知道成儿会不会难过呢？她应该会哭得很难看吧。

文成公主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着太后倚靠在自己身上的身体逐渐失去了温度，仿佛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缓缓失去温暖的热度……

贞观十年秋，太后薨，举国同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