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小说: 倒计时 作者:沉酒酒 字数:2572 更新时间:2019-09-23 04:36:23
这个春天,医生断言谭易简大限将至。
谭易简被病痛折磨的真正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宁望舒常常守在他的床边,一守就是一夜,帮他翻身换洗尿布。
用超市里卖的那种成人纸尿裤透气性并不怎么好,宁望舒用纯棉的布料垫在他的身下。
谭易简的呼吸已经长进短出了,谭母和王叔赶来看他最后一面。
谭母是被景泽叫来的,她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得了什么病,她捂着嘴靠在王叔的怀里泣不成声:“你怎么不早给妈说啊!”
谭易简的眼泪从眼角到鬓角一滑即逝,就像他的生命, 他很艰难的开口:“妈,对不起……小舒,你先出去……”
宁望舒麻木的点了点头,病房门被轻轻带上,门外韩琳爬在景泽的胸口哭花了妆容。
谭易简上下唇艰难的蠕动:“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们……我和小舒……你还在怪我吗?”
谭母上前握住谭易简的手:“傻儿子,没什么对不起,人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一路上总要有个伴,就像你爸不在后,我跟你王叔,总是要有个伴,妈其实也想明白了,不怪你,怪我。”
谭易简闭了闭眼睛,里面泛出些柔和的光彩,殊不知是回光返照,说话也有了些力气:“妈,不我在后,你把我葬到东郊的上观台墓园里吧,小舒腿不好爬不了陡峭的山,那里贵一点就贵一点吧,我不奢求他原谅我,只求我死后他没事来看看我。”
“你放心……”
空气里安静了很久,谭易简突然开口:“妈……”
谭母替儿子拨开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用很慈爱的目光凝他:“妈在呢……”
“妈……我不在后,你要好好替我照顾小舒。”
停了停,谭易简突兀的喊了一声:“王叔……”
王叔受宠若惊的哎了一声。
谭易简深深吸了一口气,曾经他的父亲母亲是那么的恩爱过,父亲一死母亲就另嫁他人,他以为爱情从此便可以一分为二,哪怕是他以前想着和韩琳结婚,却也从来都不想放弃宁望舒。
殊不知不知自己给他带来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谭易简笑了笑,所有的恩怨也都就此放下了:“爸……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小舒。”
生平第一次,为了宁望舒,他开口管王叔唤作爸。
谭易简除了拜托周围的人好好照顾宁望舒,竟再也没有了别的遗愿,他听见远处的教堂里的钟声遥遥传来,一群鸽子飞过了蓝天。
滴——
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白布盖上去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掩面痛哭,只有宁望舒一脸麻木的呆愣在那里流不出一滴眼泪。
谭易简被葬在了东郊的上观台墓园,忙完所有的事情后,景泽怕宁望舒孤单,就把十月还给了他。
宁望舒半夜里睡觉总是惊醒。
他常常梦见谭易简站在大雪里,穿着深褐色的棉夹克朝他伸出手,一双干净温暖的大手,拉着他离开了黑色的深渊。
宁望舒猛然起身,哒哒哒的光脚跑到门口,打开家里的大门,于黑暗里抱着十月坐在门口一守就是一夜。
“谭易简,你什么时候回来?”
空气里很安静,回答他的只有楼道里呼呼作响的风和十月的呜咽声,两种声音交迭在一起像鬼魅亡灵的歌唱。
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阳台的葱兰又开花了,宁望舒用花洒小心翼翼的给这些脆弱的小东西浇水,这都是谭易简在时给他重新栽培的花。
王叔跟谭母这两天在宁望舒家里住,自从谭易简去世,他们二老完全是把宁望舒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照顾,宁望舒也从心底里接受了他们。
谭母做好了饭,把饭端到了餐桌上连忙喊:“小舒快别浇花了,洗洗手过来吃饭。”
王叔走上去想从宁望舒手中接下花洒:“先吃饭,叔给你浇。”
宁望舒抱着花洒态度坚硬的摇头:“不!我自己浇!”
他说:“这些都是我的花!”
再也没有人能够夺走,再也没有人能够践踏,这些郁郁葱葱的花自由自在的向着阳光而生长。
宁望舒浇完了花,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谭母给宁望舒夹了几块牛肉:“多吃点牛肉,最近怎么看着又瘦了?给你买的药你有没有按时在腿上擦?一到下雨天腿还疼的厉害吗?”
宁望舒心里一阵酸涩,低着头想哭,眼泪无论如何却也流不出来:“擦了,谢……谢谢……阿姨……”
谭母喝了一勺粥,闹小孩脾气的不满意小声嘟囔:“还叫阿姨呢……”
宁望舒手中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谭母叹了口气,拾起筷子起身:“我去给你从换一副筷子。”
宁望舒看着微微佝偻的背影,张了张口,很努力的喊出了那个让人想要落泪的字:“妈……”
谭母一瞬间捂住嘴匆匆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再转眼就到了过年时候,大年三十晚上景泽带着韩琳敲开了宁望舒家的门,大包小包提了不少的东西。
王叔站在门口笑着揽了下来:“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叔,不多,都是些心意。”景泽揉了揉宁望舒的头发:“行啊,你小子最近吃胖了啊!”
宁望舒哀怨的看他:“一天三顿都是肉,就这样妈还嫌我瘦呀。”
谭母在厨房里做饭,韩琳跑到厨房帮谭母做饭。
谭母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剥葱一边跟她聊天:“景家那边给你下聘礼了没有?”
韩琳红了脸,小女儿的娇羞状:“阿姨,别乱说的呀,八字还没一撇呢。”
谭母笑了笑:“我看景泽那小子都等不及了吧。”
韩琳手下切着土豆,羞的嘟囔撒娇:“阿姨~”
谭母笑了笑,韩琳是真遇见了对的人,以前跟谭易简一起的时候也不见有这副模样,这个在职场上敢说敢做雷厉风行的女人现如今变成了容易娇羞的小姑娘。
客厅里的钟表指针指向十点,距离新年还有两个小时。
宁望舒走进卧室里穿好了羽绒服,攥了个小瓶子装在了口袋里,又推开厨房的门在门口站了半天,看着炒菜的谭母和韩琳有说有笑,自己也欣慰一笑。
他定定的喊了声:“妈,韩琳姐……”
韩琳转头:“在呢,怎么了怎么了?”
宁望舒笑了一下:“嗯,没什么的,就是想拜托你个事。”
“你说。”
“你跟景泽哥有车,等开了春,你能和景泽哥帮我把阳台上的那些花给搬到墓园里吗?”
韩琳点头:“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到时候你随叫随搬。”
宁望舒笑了笑关上了门,外面景泽和王叔正聊老年人的保健,他走过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王叔,景泽哥,我抱着十月去楼下转转,它今天还没下去过呢。”
景泽没多想,点了点头。
宁望舒顿了顿,低头拽了拽景泽的衣袖:“你以后要好好对我韩琳姐啊,别总欺负人家。”
景泽向后一仰,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怎么她给你告我状了?”
宁望舒弯了弯唇角,很乖巧的样子:“是我怕你欺负我姐呀。”
景泽挠了挠头发:“她不欺负我就不错,我还欺负她?”
宁望舒“噗嗤”笑了一声,拍了拍手唤十月过来,一把抱起它:“那我走啦……跟十月下去转转,一会回来。”
景泽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宁望舒下楼出了小区门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后车座上报地址:“师傅,麻烦去东郊上观台墓园。”
师傅透过前视镜忐忑的看了一眼,大年三十晚上去墓园,简直太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