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梦(二)无CP
小说: 榕语随笔 作者:榕语 字数:2335 更新时间:2019-09-23 04:52:27
书生只觉得离奇,决定继续看下去。
杜嘉高中状元,被派到江南一个富庶的县当县令,娶了当地一个富商的女儿。不到三年,就取得惊人的政绩,补了上司升官留下的缺,成了知州。
他接了蜀中的父母出来赡养,只是父母年迈,出来不久就病死了。当时杜嘉正在安抚受水灾的百姓,主持赈灾事宜,回来时正好遇上自己的大儿子代替自己扶着灵位出殡,一行人在街上走着。
杜嘉当场就跪下,痛哭得晕了过去。
“老道,这也是杜嘉所愿?”书生看着心有不忍。
“说不得说不得,他那富商的老丈人望着他能更进一步,这也怪不到他头上。”老道摆摆手,示意书生继续看。
那一年杜嘉赈灾立了大功,皇上听闻了杜嘉因为赈灾未能回家戴孝的事迹,大为感动。下诏封他为京兆尹,调到京城做官。这一下连升三级。杜嘉成了京兆尹后,几年间游走在各方势力间,左右逢源,加之有妻族家财作为支撑,官途可谓一片坦荡,青云直上。
京兆尹是个香饽饽,无数的人赶着来巴结,纵然杜嘉最初坚定地拒绝了,但架不住妻子的枕边风和老丈人的请求,凡事有了一就有二,受贿越来越多,上下打点得越来越熟练,杜嘉渐渐成了一个既为民办事,也受贿的贪官。
“杜嘉真是,”书生看着,痛心疾首,怎么也不肯相信。
“这未必不是他的所愿,这欲望一起,就没有尽头咯。”松华道。
杜嘉渐渐成了文官集团中的中流砥柱,深受丞相王世杰的器重。丞相告老后,上奏皇上推荐杜嘉接替自己。这时监察御史站出来弹劾杜嘉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已是病入膏肓的皇上震怒,将杜嘉下狱。
行刑那日,未到午时,宫中就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太子继位,下诏赦免杜嘉,官复原职。之后监察御史被杜嘉参倒,惨死在狱中。
又五年,杜嘉官拜丞相,将自己的大女儿嫁入了皇家,成了真正的皇亲国戚。又十年,杜嘉的大儿子挤掉了前丞相之子王卿,当上了户部尚书。
看到自己老爹如此器重杜嘉,书生本来不以为意,因为那个人本身就是善权谋的;可是看到自己的大哥被暗中陷害,丢了官,大嫂和侄子侄女被赶回老家,书生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松华的胡子,愤怒地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是一个梦吗?杜嘉的愿望怎么会有这么长远?”
“你不想看看他最后会做到什么程度吗?”松华抽出自己的胡子,看着远处已经年逾五十的杜嘉。
杜嘉告老还乡了,他的大女儿当上了皇后,三个儿子都在朝中身居要职,为了避嫌,他选择了辞官回乡。
在家乡他捐资助学,修桥铺路,俨然成了一个大善人。
他出身江南的妻子习惯不了蜀中潮湿多变的气候,住了不久就生了场大病,身子差下来没几年就去了。
皇后求皇上让杜嘉回京城颐养天年,杜嘉回到京城的这一年已经五十八岁了,他的外孙被封了太子,他的孙子辈已经开始准备参加科考。
他六十岁这一年,正值盛年的皇上暴毙了,举国上下都查不出死因,年仅十岁的太子继任当了皇上,他的女儿由皇后变成了太后,女儿找上他,求他出来震慑朝臣,巩固年幼外孙的皇位。
人生七十古来稀,杜嘉七十大寿时,皇上亲自来为他贺寿,子女、孙辈、学生通通到场,开筵席几百桌,大办三天,何其尊荣。
七十二岁时,杜嘉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这一世,他权倾朝野,辅佐三朝皇帝,地位超然,留下一世清名,留给子孙后代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书生跟着老道看完了杜嘉的一生,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你让他做一个这样的梦为的是什么?”
“你觉得他的一生这样够了吗?能满足他的心了吗?”老道反过来问书生。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书生坦白地说。
“那你说我给了他这样的一生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松华背着手,继续看着杜嘉极尽哀荣的葬礼。
“大彻大悟,入山修道?”
“小书生,老道我看到了杜嘉内心对功名的渴望,于是我帮他在这梦境中延续了下去。我就想看看他能给我怎样的回答。人都死了,我们该走了。”
松华衣袖拂过,书生又晕了过去。
书生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舔自己的脸,睁开眼睛发现是山水,而自己正躺在马棚里。
站起来打算回房间洗把脸,经过楼下时看见掌柜正捧着碗黄米饭在吃着,书生疑惑,自己睡了多久,这是什么时辰?
“掌柜的,现在什么时辰了?这天还没黑你就吃晚饭,也太早了吧。”
“这哪是什么晚饭,现在是吃午饭的时辰啊,公子你们不也刚吃完没一会吗?你看小胡还在收你们吃完的碗筷。”掌柜用筷子指了指书生刚才吃饭那一桌。
怎么可能?他记得他明明跟着松华看尽了杜嘉的一生,怎么可能只这么短的时间?
快步冲上去看那张桌子,碗筷都对,菜色也对,他记得杜嘉碟子里的咸菜还剩大半没吃,自己坛子里的酒还剩着点,老道没吃饭,碗旁边有很多鸡骨头,都对,都对!
那到底是哪里不对?!
难道杜嘉的一生不过就是那么一刻?
自己到底是醒的还是在梦里?
书生发现自己被松华诓了。
书生冲上楼,推开房间的门,只见杜嘉还躺在床上,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
“他马上就要醒了,你坐下陪着我等会吧。”不知何时,松华已经坐在了桌前,正拿着茶壶望杯子里倒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想干什么?”书生夺过松华的杯子,“砰”的一声狠狠摔在桌上。
“啊,你看,他醒了。”松华指了指杜嘉的床。
只见杜嘉缓缓地撑坐起来,用手扶着头,那一双眼睛望向书生时,把书生惊到了:浑浊却带着精明,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了然,跟他那个丞相老爹很像,甚至还要深沉难以捉摸。
“你们,是谁?”杜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对你的梦还满意吗?”松华换了个杯子,继续倒茶。
“梦?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杜嘉看着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脸,“我怎么还这么年轻?这一切,都是个梦?!”
“从刚才吃饭到现在,还不到一刻。”书生发现自己有些不忍将这个事实说出口。
“你历尽了人世悲欢,享尽了荣华富贵,现在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老道问杜嘉。
杜嘉怔了,原来他的几十年宦海沉浮,不过都是一场梦。竟似庄周梦蝶,不知那蝶是庄周,还是那庄周是蝶。
“道长,我的一生真的就是这样过了?”杜嘉错愕的问。
“你可还满意?”松华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