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人，他是九世善人的转世，只要再做一世善人，就能得道成仙功德圆满。

因着他前面许多世都陆续的救过很多人，当然也有神仙精怪，或者是小动物后来修炼成了精怪，所以他的每一世，或多或少都会遇到“贵人”提携，那便是那些被他救过的因果来向他报恩来了。

而这样的事情，在他第十世的时候，终于到达了顶峰。真正想报恩的人，恐他成仙后再没机会报恩，而另怀心思的，也打着报恩的名义，妄图他成仙之时可以点将自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但是这些所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心思，作为凡人的他是通通不知道的。他只隐约觉得自己仿佛天道庇佑，一路走来贵人颇多，追随者也甚众…从一个山村小童到当朝宰相，也不过是二十来岁就可以轻易摘取。

他从一出生起便是孤儿，只有村里的一位伯伯照顾他。伯伯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凡事尽心尽力，把家里收拾的十分妥当。久而久之，当初救命的“亚父”沦为了状元府的管家，最后沦为相国府名不见经传的老家丁。

然他从不缺投效的能人异士，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位老伯又怎么能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他少年时便有医女甘愿下嫁，后来是商户千金，书香门第的小家碧玉，皇亲贵胄的大家闺秀…有的是人为他打理家业，他又怎么会记得一个兢兢业业的老伯呢？

就这样寒来暑往，他已然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只差一步便能荣登天子大位，旧皇西去，新王无能，仿佛一切都是为他准备好的。当然…一切也像是为精怪准备好的，众所周知，如若十世善人得道成仙，那么点将数量也只有一两个，但若是他自损前程违反天意，那么他便功亏一篑…所有功德一朝散尽，可不就便宜了这些求仙无门的精怪了么。

所有人都在呼唤他君临天下，唯有一个三等仆役冒死进谏，他说看在往昔“旧情”的份上不予追究，可精怪们却不会如此放过。无他，老伯追随他最久，羁绊最深，即便他不记得，功德也将有老伯一份。

终于，在兵变前夕，众门客声称找到了老伯同新王勾结的证据，于是丞相大人挥泪斩亚父祭旗。

后来的事情就像被按了加速键，畅通无阻的登基，畅通无阻的册封，他以为自己众望所归，却在第二天梦醒之后发现自己的所有依仗一朝散尽，无论是谋士、将军、亦或妻妾。

顷刻间，国厦倾颓，他终是成了历史的罪人，在一方囚牢等待敌国皇帝的招降。在他饥寒交迫的时候，那位老伯又出现了，就像儿时，给他最周全的照料。

“你果然还没死。”

“恩情未偿，我自是不会死的，公子保重。”

即便再落魄，他也曾做过一日君王，是宁死不肯降的，所以等待他的只有灭亡。他以为自己一世功绩，死后也会得到优厚的对待。却不想来接引的依旧是牛头马面，审判者依旧把他扔进冤魂大牢，他不公，这和所有人说的都不一样！

“我乃天生善人！功德圆满！你们缘何这样对我！”

“功德？你何来功德？”

“我…”

“奥…我道是谁，原来是九世善人，怪不得这么大的口气。可是你瞎么，看不见自己早已功德尽毁？你道是十世善人是那么好当的？积德行善嘛，谁都会，那岂不是谁都成仙得道？”

“可…”

“所以重点根本不在于施恩，而在于求报。这地狱里从来不缺九世善人，你施出去一份善缘，就定要得一份善果，如何处理掉这些善果，才是修炼的头等大事。换言之…你救过多少人，就有多少人想用报恩来害你，让你修不得功绩。大善本身就是一种恶，你可明白？”

“……”

“再加之，你一直以为自己济世救人，可实际呢？最初确是如此，你懵懂无知，连路边的蟑螂都救，可是紧接着你发现为善会换来好处，你开始有选择的救人…就像是一种交换条件，你挟恩图报，滋长自身势力…当真是好一个被功德腐蚀的善人呐！”

话音刚落，他却见判官的表情突然扭曲，回身一路把他送出了奈何桥外，他说，有人用十世从龙之德换你新生，也不知你哪里来的好运气。那表情似悲似喜，看的他仓皇出逃。

回到阳间的事情果然没有任何改善，再没任何贵人相助，他住最简陋的寺庙，终日与蛇虫鼠蚁为伍，回想起之前的一切，不禁更觉讽刺。“一只臭虫也妄想轻辱于我！”说着，他眼角一眯，随手脱鞋拍死了墙角那只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