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学校的办公楼二楼就少有学生踏入，再加上正值校运会，整个办公楼静得吓人，只有窗外绿化林子里不时响起的鸟叫给这阴冷的教学楼添上了几丝生气。

走廊上沈萌的脚步声显得分外响亮，有种与他的面孔不相符的沉稳。看着眼前“校长室”的牌子，沈萌停下了脚步。

“吱——”

沈萌还没来得及敲门，校长好像早就料到一般先他一步打开了防盗门，把那颗堆满笑容的地中海脑袋露了出来。

“是沈同学啊，快进来快进来，”刘校长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来，脸上满是沈萌在父亲身边早已司空见惯的热情。

“刘校长，您太客气了。”沈萌扬起脸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哪有哪有，来来来，坐这儿，”刘校长把沈萌引到位子上后连忙转身去给他倒茶，“你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沈先生都交代过的，你就把我当成你亲叔叔看待。”

沈萌：...

这我可做不了主，你得问问我爷爷愿不愿意有这么个野儿子。

不过沈萌面上还是那副人见人爱的乖巧模样：“真是谢谢刘校长...啊不，刘叔叔了。”

“刘校长，今天来找您是有事想跟您商量。”

“嗯嗯，你说你说，叔叔一定给你办好。”沈萌刚起了个话头，刘校长马上殷勤地把脸伸了过来。

“额...”

沈萌嘴角的笑都有点僵住了，身体略微往后咧，克制自己不去看校长嘴里的黄牙。

“刘校长，我想直接上高三。”

...？

“嗯？”刘校长一时没反应过来，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好半晌他才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沈同学，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跳级到高三。”

沈萌仍是那副单纯的样子，可嘴里蹦出来的话让人怎么想怎么感觉诡异。

“可...我记得你不是刚刚高一吗？”

要是别人在自个儿跟前这般胡言乱语，早就直接就把人轰出去了。但眼前的少年不行，至少不可以，除非他还想继续当这个校长。

“我能问下...你为什么有这种奇怪...啊不...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吗？”

“太简单。”

刘校长脑门上冒出问号×99

现在的富二代都这样心高气傲的吗？

“沈同学啊，你可能不知道高一高二的基础是很重要的，高三的话...”

看着眼前初中生模样的稚嫩面孔，刘校长咽了口唾沫耐心开导道，像是在指引迷途的羔羊。

“太简单。”

老刘：这似曾相识的三个字是怎么回事？？

“我是说基础太简单。”

沈萌的脸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看得刘校长眼皮直抽抽。

他挠了挠本就所剩无几的“地中海”冥思苦想起来：这可怎么办好，总不能直接给沈安打电话吧，他儿子来找自己办的第一个事就没办好会不会降低自己的好感度啊...

沈萌像是看出刘校长在纠结什么，适时来了一句：“我爸那边我会说好的，您不用担心。”

一下子被人戳中想法，刘校长的脸难免一红，不过马上又本着“学生第一”的高尚师德瞬间恢复了状态，准备想个办法让沈萌知难而退。

“沈同学，这样吧，你既然提出来了我也不能说完全不答应，”刘校长像个老狐狸一样坐到了自己位子上，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样，我让人给你拿一份高三上个星期的月考题，如果你能及格的话我就让你跳级。”

“你看怎么样？”刘校长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想法点了个赞，既顾及了沈家的脸面，又拯救了迷途的羔羊。

好一个一举两得！

听到这话，沈萌蓦地抬起头看向了刘校长，大大的眼睛里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采，搞得刘校长还以为沈萌知难而退了呢，刚想安慰两句却看见沈萌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他似曾相识的弧度。

刘校长腾得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好的。”

沈萌这次终于舒畅地笑了起来。

还以为是什么考验呢，原来就是上个星期的高三月考题，他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做些高三的题目玩。

当然，也不是找不自在，主要是想到林辰溪也做过同样的卷子，心里就有一种美滋滋的感觉。上个星期的那套考题他除了语文作文外都齐整整做了一遍，虽然没对答案，但觉得好像...

不算太难吧？

“你...确定？”刘校长再次被镇住了，看沈萌的表情也发生的变化。

“嗯。”沈萌那稚气未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完美地诠释了“平淡如水”四个字。

这下可轮到刘校长不淡定了——虽然从刚开始就没淡定过——这沈萌总不能真是个怪胎吧？如果真是的话对学校宣传也是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还能在沈安面前邀功，只是不知道沈董事长是怎么想的。

几个想法在脑海里依次闪过，刘校长当下便对此事认真起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汪老师吗？嗯，是我...是这样，你去把高三上周的那套月考题拿一份来我办公室...对，就是现在...不用管那么多，你快过来...”

“沈同学，你先坐着等会儿，”刘校长眼中那谄媚的目光已经淡去很多，取而代之的是看到羊羔时的恶狼神情，毕竟是重点高中的校长，对好苗子自然是十分重视，“你真的觉得你能做完这份题？”

刘校长现在连话都问得小心翼翼。

“应该没问题。”

得到了沈萌的肯定，刘校长也不再问什么，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杯不断咂起来，即便烫到舌头也毫不在意，因为和他内心的波涛汹涌比起来这点烫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旁观坐在一旁的沈萌却毫不在意地正翻开手边的杂志，感受到刘校长的目光后还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顺便咧开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

“咳...咳咳...”

刘校长突然被水呛了一口，不过内心还是十分欢喜，不管沈萌能不能做完这套题，眼前这个“富二代”已经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太乖，乖得一点没有富二代的自知之明。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终于响起，刘校长发誓他从没有这么期盼过敲门声，和沈萌共处一室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沈萌那刚过一米七的个头竟有如此大的压力。

“请进！”刘校长把茶杯放下连忙喊道。

“校长，这是你要的卷子。”

高三一班的班主任汪茹直接走了进来，看到悠闲地坐在刘校长身边看杂志的沈萌有一刹那的呆滞——这难道是刘校长的私生子？

但她很快就在心里把这个想法给否定掉了。

刘校长那地中海一样的基因怎么可能生出这么软萌的儿子来，就算是，那恐怕也是隔壁老王的种。

不过刘校长现在可没心情揣测汪茹那电光火石之间产生的想法，迫不及待地希望进入正题。

“汪老师，这位是高一一班的沈萌同学，”说完又转身想给沈萌介绍， “这位是...”

“汪老师好！”没等校长开口，沈萌已经站到了汪茹面前颇有礼貌的鞠躬问好。

“啊...好...好...”汪茹感觉自己的智商已经不在线了，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你们认识？”刘校长错愕地看向汪茹。

“啊？我不......”汪茹连忙摆手，可还不等把话说完，沈萌那略显童稚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我认识汪老师的，一中名师，一直很仰慕的。”

沈萌说话时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真诚看着汪茹，一双眉毛挑起更显单纯，饶是从教二十多年的汪老师也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受用的摆了摆手，已经松弛的脸颊不自觉泛出些许红光来。

“哪里哪里，过奖了...”说完汪茹才猛地察觉到面前的只是一个高一的学生，自己说的话好像有些太过成人化了，于是不自在地看向刘校长问道，“校长您要这卷子干嘛用啊？”

“给他做。”

刘校长指了指身边的沈萌。

“啊？他不是高一的学生吗？”果不其然，汪茹也是一脸吃惊。

“没事，现在先给他语文试卷，咱俩轮流负责监考。”

“监考？在这儿？”刘校长简明扼要的话里包含了过大的信息量，汪茹反应了半天才看向了沈萌问道，“监考他？”

“对啊，开始吧，两个小时后我来替你。”说完刘校长便走了出去，沈萌看了眼他的背影，那么急切估计是给他爸打电话去了。

“汪老师，可以开始了吗？”看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汪茹，沈萌耐住性子提醒道，毕竟他可知道这位是林辰溪的班主任，那日后也必定是自己的班主任了，因此怠慢不得。

“啊？好，”闻言汪茹猛地清醒过来，向沈萌走了过来，“好，好...”

说着把语文卷子捡了出来递给沈萌，而自己则浑浑噩噩地搬了把椅子坐到了离沈萌一米开外的地方。

沈萌拿起卷子先是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然后打开笔帽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汪茹：“汪老师，我需要写名字吗？”

“不...不用，直接做题吧。”

突然的发问让汪茹愣了好一会儿，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只有沈萌一个“考生”，随即便摆了摆手。

校长办公室彻底静了下来，只有笔尖和试卷碰触的“刷刷”声在室内回荡，看着沈萌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汪茹这才皱起眉头认真思忖起来。

校长都亲自监考，那说明沈萌要么是家里手眼通天，要么就真的是有点东西。

可...眼前的孩子一副初中生的稚嫩模样，汪茹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天才联系起来。

这样子不应该是靠脸吃饭的料吗？

为什么还可以靠才华？？？

上帝不会这么不公平吧？？？

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沈萌做题的速度极快，就连最难的长篇阅读也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而且字迹相当好看，工整之中透着洒脱，怎么看都对不上沈萌的那张脸，倒像是…像是一个经历颇多的成年人。

意识到自己出神了，汪茹连忙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个甩出去。

尽管如此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但汪茹还是不相信沈萌能够完整的考完这四套试卷，毕竟语文题高一能做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关键的自然是数学和理综。

想到这儿，汪茹厚厚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光——其实怨不得汪茹，这种事搁谁身上都很难相信的——作为一中的数学教研组组长，她可知道这次月考数学试卷的难度，她自己的重点班平均成绩才１００而已，难不成沈萌能及格？

也不知为什么，汪茹在不相信沈萌能力的同时又隐隐希望沈萌能创造一个奇迹。

矛盾了，确实矛盾了，可这样的矛盾又着实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哪个成年人不希望一张两块钱的彩票能中五百万呢？

“汪老师，做完了。”

沈萌弱弱的嗓音在这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具有杀伤力，激得汪茹猛地回过神来。

“好了？这么快。”汪茹看了看手机才刚过一个半小时，再看那写得满满当当的作文，不知为何汪茹的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期待。

“那休息一会儿再来写数学卷子？”汪茹问道。

“不必了，直接开始吧。”沈萌那扬起的好看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像暖阳一样的微笑。

“那...直接开始？”汪茹还是有些不确定。

“嗯。”

“好。”话已至此，汪茹也不再纠结，把那份数学卷子递给了他，自己也整了整衣服下摆在椅子上坐直，她要好好看看这个“天才”是怎么样完成这份试卷的。

此时的她也忘了叫校长回来替换监考，或者说她并不愿意，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可能会目睹一个奇迹的诞生。

沈萌拿到试卷后再次习惯性地浏览了一遍，果然，就是那份“不算太难”的数学题，心情大好的他甚至能想到林辰溪坐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于是决定休息一会儿，好好想想看到林辰溪后自己应该怎么做，毕竟机会只有一次，要想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吗？

一想到这儿沈萌的眸子又一次黯淡下去，他不敢想，那个代价太过惨痛，惨痛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不过沈萌这一幕惆怅的样子落在汪茹眼里就变成了另一番场景。

果然，连第一题都不会，自己还是想太多了。

想到这，汪茹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就在汪茹刚要开口劝沈萌别再浪费时间的时候，沈萌突然动了，就连他周身的空气都好像换了一个味道！

“！”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看到，打死汪茹都不会相信，那么复杂的方程式直接口算？十二道选择题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而且．．．而且全部正确！！！

汪茹顾不得擦拭脸上的冷汗，下意识地站到了身边看着他的运算过程，这一看更是像是见鬼一样，真的是口算！刚刚还以为他是从哪儿得到答案然后背下来的，不过那不自觉写出的运算思路绝对不是靠背答案能写出来的！

沉浸在题目中的沈萌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未来班主任的震惊，只是蒙着头不断加快速度，他还想赶在下课前做完后去厕所和林辰溪来个偶遇。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观察了好几天了都。

四十分钟，整整十分钟，汪茹站在一旁像着了魔怔一样动弹不了，两个眼珠子几乎都要跳到沈萌的试卷上，就连沈萌最后一个大题都已经解完她还没回过神来。

“汪老师？”

沈萌看着雕塑一样站在自己身边的汪茹，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是不是吓到她了？这个表情跟老爸沈安第一次知道自己智商１６０时的模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啊？啊？好了是吧，嗯，你先出去休息一会儿。”汪茹连忙抬了抬眼镜一脸淡然地说道。

“老师，您没事儿吧？”沈萌还是有点不放心自己的未来班主任。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快去吧。”汪茹艰难地咧出一个笑容，只不过搭配上那苍白的面容和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怎么看怎么诡异。

“那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说完沈萌就小跑着往高三年级一楼的厕所跑去，这个点可是偶遇林辰溪的好机会，毕竟他也想知道以前的林辰溪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曾经的那些个遗憾只能靠自己躲在楼梯旁看林辰溪和同学们打闹的场景来补充。

不过一想到可以看着学长把那玩意儿掏出来，他的脸就不自觉地烫了起来，这可是以前没想到过的意外福利啊。

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的汪茹看着终于消失在拐角的背影，伸手摸了摸已经笑僵了的嘴角，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喂...刘校长...”汪茹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

“汪老师怎么了？”刚刚和沈安通完话，可人家最后只留下一连串摸不着头脑的笑声，自己半天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

“可...可不可以，把沈萌调到我们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汪茹才把这句话给说囫囵了。

“！”刘校长心里一惊，“你的意思是？”

“满分啊！数学满分！”汪老师再也忍不住了，第一次在刘校长面前如此失态。

“什么？！”不过刘校长根本没在意，只是专注于这个“天才”身上，“你确定他没有...”

“我确定！实实在在的满分！”汪茹知道刘校长在担心什么，连忙出声说道。

“我马上回去，你在办公室等我！”说完别立马挂断了电话。

此时夕阳已经落尽，外面升起一片幕布般的黑色轻纱，对面教学楼的灯光整整齐齐地亮着，像是天空上闪烁的繁星。

汪老师心想怎么自己以前从不知道学校的夜景竟然是这样的好看，或许上一次这样觉得还是十年前自己教出个高考状元的时候吧。

终于，汪老师的教学生涯第二春总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