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乐，你到底是不是人，你到底有没有心？”

尹乐眼神空洞，他对龚涵歪了歪头，“涵哥，心是什么？”

尹乐不知道，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明白心是什么东西。

他浅浅地微笑，缓缓地转身，只给龚涵留下一个完美的侧影。

他要把自己的心脏献祭给他的兄弟。

这个世界上将再也不会出现尹乐这个人。

销声匿迹，不再出现。

龚涵的心脏像是被被揪起那般疼痛。

一个穿戴着巨大黑袍的、骨瘦嶙峋的死神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死神伸出他那一只干枯的、没有一丁点儿脂肪以致于皮肤紧紧贴住骨骼的手。

死神的声音沙哑而撕裂，仿佛是灵魂深处发出的一声怒吼：“你想让他死而复生吗？”

“想，当然想。”龚涵苦笑着回答。

“你愿意付出什么？”

“任何你所想要的。”

“你的性命？”

“我的性命。”

“契约成立——”

——

大雪铺天盖地地下来，压弯了树枝，给绿叶带上白帽，大地银装素裹，走在街上的人行色匆匆。

尹乐蹲在一个小巷子旁边，眼睛直盯着一只猫。

是一只通体黑色的猫，黑猫的皮毛油光顺滑，因为跑出来有些时间了，他黑色的毛上粘着些白色的雪，这一看上去好像是黑色斑点猫。

不过，这只猫也委实太漂亮了，它体态轻盈，身量修长，怎么也算得上是猫中翘楚。它的金色的猫瞳亮得惊人，让尹乐一眼望去，就移不开眼了。

男孩儿和猫就这样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对视着。

也没有谁冷谁不冷之分了，因为猫儿身上的毛虽然油光水滑，却是不能御寒的，而男孩儿身上也只套了一件单薄的毛衣，二人的寒冷程度势均力敌半斤八两。

于是，当猫儿的主人——龚涵，找到他心爱的小猫咪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小猫和一个衣衫单薄的小男孩儿对视的场面。

龚涵说了很多遍让这个男孩儿让让，谁知道那男孩儿好像听不懂话似的，回过头来，用他那双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眼睛看着龚涵，虽说这眼神中不含任何感情，龚涵却可以从他的动作中读出男孩此时的依依不舍之情来。

龚涵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跨国男孩就把自家的猫抱到怀里，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那个小男孩跟在自己身后了。龚涵又快走了几步，谁知那孩子却像个小影子似的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他停那孩子停，他走那孩子走，唯一不变的就是看向自家小猫儿的澄澈眼神。

龚涵叹了一口气，把一大一小两只猫拎回了家里。

龚涵的家很大，处于郊区中的一栋别墅。此时爸爸妈妈正不在家，他就把自家的猫抱回家里，正准备回头招呼那个小男孩儿呢，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已经没有那小男孩的影子了，有些惊讶地四处寻找，最后发现男孩儿竟然还站在自家大院的大门前，双手无意识地揪着衣服的下摆，仍旧面无表情，但仍然直勾勾地盯着自家的猫。龚涵可以隐隐从他的动作中读到不舍与恐惧。

龚涵有些软下心来，他走到男孩儿的面前，拉住他的手腕——那孩子纤细的手腕让龚涵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过比想象中的要坚硬，也比想象中的冰冷。男孩儿似乎不太适应和别人的亲密接触，龚涵可以感受到男孩儿此时的僵硬，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有终于愿意给他的疑惑的视线。

“你不是喜欢猫吗，但我要带它回家 ，你要看它，就得来我家看。”龚涵耐心解释道。

那孩子点点头。

龚涵把男孩儿领回了家，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男孩儿的名字呢，于是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儿没回答。

正当龚涵拿出一本书，正以为男孩儿不会回答他的时候，男孩儿说道：“.......乐。”

尹乐的声音低如蚊吟，龚涵差点就没听清，他问道：“乐？是快乐的乐吗？”

尹乐点点头。

“那，我能叫你乐乐吗？”

尹乐一愣，还没有人这么叫过他呢。半晌过后，他点点头。

姨妈嘱咐过他不能把自己的姓氏告诉别人，但是单独的一个名字应该是可以的吧。

尹乐继续愉快地盯着小猫。

“你就这么喜欢猫吗？”龚涵问道。

尹乐点点头。

“所有猫都喜欢？还是唯独我家这只？”

“.......你家这只。”尹乐勉强地回答了一声。

“它叫Aries。”

“Aries？牧羊星？”

龚涵有些吃惊于眼前这个看起来才8、9岁的男孩竟然知道这个单词，接受到男孩儿疑惑的目光，龚涵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答这个男孩儿，于是他飞快地点点头。

龚涵又看了一会儿少年与猫的温馨场面，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书上。

时间飞逝，当龚涵再抬头的时候，黄昏的光已经清清浅浅地透过落地窗照到自己的书上了，龚涵眯眯眼睛，下意识地寻找自家的猫，不意外地在院子中发现了自家缩成一个小球球的Aries，和在Aries旁默默地盯着的男孩。

男孩的衣衫单薄，积雪已经在他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他露在过长的袖口外的一截手指已经冻得发红了。

龚涵连忙把自家小猫和男孩赶回有暖气的家里。

等男孩已经明显换过来了之后，龚涵才从房间里拿出了自己幼时的一件外套，给男孩儿披好，“乐乐，乖，你先回家吧，不然爸爸妈妈没找到你会着急的，明天再来看Aries吧。”

尹乐沉默地看了一会儿Aries，不舍在他那双好看的杏眼里流转，过了半晌才默默地点头离开了。

不，还没有离开，之间已经走到门口的男孩突然折回来，对龚涵说了句谢谢，这才真正地离开。

龚涵轻笑，目送了男孩离去的背影。

活了这么多年，到底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乖巧可爱的猫与少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