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了吗？”

陆渊点点头，又喝了一口大麦茶，这才放下杯子深吸了口气，“谢谢傅队请客。”

傅君琰对上他带笑的眼，不知怎的就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

“那走吧。”

陆渊清澈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什么，笑着起身拿起搭在一边的衣服跟着傅君琰走了出去。

车上，陆渊把安全带系上以后偏头看向发动车子的傅君琰，“你要亲自去审江远？”

“你去。”

“我？”陆渊偏头看向他，“傅队不会搞错了吧？”

傅君琰垂下眸来看了眼仪表盘，“心理学方面我不擅长。”

“可是......”

“你去审，我放心。”

陆渊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傅君琰，搭在腿上的手有些颤抖，“......好。”

傅君琰听出了他声音中的颤抖，正好碰到一个红灯，他停下车偏头看向陆渊，“为什么？”

“什么？”陆渊侧过头去，没让傅君琰看见他因为兴奋微微泛红的眼眶。

“你就那么想要我信任你？”

陆渊‘哈哈’一笑，“和上司培养信任有什么不对吗？尤其还是我们这一行。”

傅君琰皱了皱眉，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可是为什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绿灯了，傅队。”

傅君琰顿时不再看他，回过头去专心开车回市局。

陆渊偏过头看向车窗的方向，却还是没忍住用车窗的反光偷偷看傅君琰。

他想，这才是傅君琰吧，虽然冷漠得恨不得让人想远离他三尺，可却异常的暖人心弦。

回到局里，傅君琰带着陆渊走进了审讯室。

“对了，何萧那个小丫头呢？”陆渊走进审讯室的时候突然问道，“因为查这个案子，我好像已经把她晾了好几天了。”

汪悦悦趴在审讯室外间没精打采地闷声开口:“被赵法医领回家了，苏队说看小丫头挺顺眼的，打算和赵法医办领养手续了。”

陆渊眨了眨眼，“可是何萧她......”

“赵法医和苏队还给她联系好了心理诊疗所，何萧也愿意配合，陆顾问，是不是你对女人一点儿也不温柔啊？”汪悦悦一脸懵逼地揉了揉脑袋坐起来。

“？”

“都说能变成基佬的男人一般都不是直男癌，但是陆顾问你好像女人缘不是特别好诶！”

“......你和苏队不算女人吗？”

汪悦悦摇了摇头，“苏队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不是个正常女人了。而我呢？我还是个小女孩啊陆顾问！”

陆渊:“......”

“哦。”

汪悦悦:“？？？”

陆渊指了指审讯室内间，“我进去了。”

汪悦悦点点头，也收起来开玩笑的样子，“陆顾问加油！”

傅君琰就站在一旁，从头到尾只是看着二人互动一言未发。

汪悦悦目送陆渊走进内间，这才扭头看向傅君琰:“咦？老大，你不进去吗？”

傅君琰:“？”

汪悦悦双手捧心状:“万一那个江远要对陆顾问动手呢？然后老大你正好就可以去英雄救美了！”

“......明天早上上班的时候，记得把你的网盘帐号密码给我。”

汪悦悦:“？？？”

“我给隔壁扫黄大队送过去。”

“！！！”

内间。

“江先生，午安。”陆渊坐在了铁桌的对面，微微一笑:“不知道我局的食堂可还对您的胃口？”

江远垂目看了眼双手上的手铐，没说话。

“那不如我们来谈谈您的那些‘艺术品’？”陆渊缓缓开口，而后翻开了他刚刚从汪悦悦那里拿到的文件夹。

从汪悦悦的角度看，江远的神情有些自豪，甚至还有些骄傲的成份。

“他也太嚣张了！”汪悦悦戴着耳麦翻开笔记本电脑，预备开始记录审讯记录。

傅君琰带着连着内间的蓝牙耳麦，“稍安勿躁。”

陆渊是听不见这些话了，因为审讯室内间是完全屏蔽所有信号网络等的。

“您看，不如就从二十四年前的，您的第一个作品，也是您的成名作开始说起吧。”陆渊微微一笑，翻开了文件的第一页。

‘朝花夕拾’，江远的成名作，现已卖到海外，买主不详。无法确定死亡信息，但大致可以确定为定远市二十四年前走失的女律师刘丹丹。

江远点了点头，笑着开口:“那是一个明媚的下午，有一个女人想要我帮她做一个蜡像给她的男朋友送过去，那个女人其实长得很一般，可是既然是她的要求，还给了我一万块钱，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她的要求。”

“而后，听说她的男朋友还是和她分了手......我明明都把那么美丽的艺术品帮她寄过去了啊。”江远喃喃道，“但是没关系，我用这个蜡像，拿到了好几个奖项，最后它在黑市被拍卖了出去，我的艺术品得到了承认，那是我永远忘不了的一年。”

陆渊点点头，“那‘梦中情人’就是你的第二个作品吗？”

“是啊，那是时隔一年以后，我美丽的助手小姐请求我把她的样子也作成蜡像，她长得比我的妻子漂亮，但我很爱我的妻子，所以我叫她‘梦中情人’。”

陆渊默不作声地翻开下一页:“所以您这一生一共做了四十九个蜡像吗？”

江远笑眯眯地点点头，而后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还有一个曾经风靡一时却强行被我用钱，洗刷了所有在大众眼中存在过的一个蜡像。那是我这一生最满意的作品，我的妻子杜鹃。你们也看见她了吧？就是摆在我的工作室大厅的女人，是不是很美？我的杜鹃，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可是你却把她做成了蜡像。”陆渊淡淡开口道。

江远闻言愤怒的想要拍了下桌子，却因为双手被铐住而无法动弹，只能笨拙的挣扎了一会儿，表情也因此有些扭曲:“你胡说！我的杜鹃只是因为我把她的样子做成了蜡像而不理我了......她带着我们的孩子，就这样离开了我。”

“你的孩子和你妻子的心脏被你装进瓶子里，就被捧在你妻子蜡像的双手中，你难道忘了吗？”陆渊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二十四年整整五十条人名，江远，如果是为了你所谓的‘艺术’，那未免过于可笑了。”

江远身体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脚也被铐在固定的铁凳上又重新坐了下来，他绷着有些圆的脸愤怒的吼叫:“可笑？你居然说我的艺术可笑？！”

陆渊双手交叉搭在桌前，微微一笑:“不可笑吗江远先生？你的蜡像只是因为那五十个，被你亲手杀死剥皮之后的女人才变得美丽起来。总结来说，就是你的蜡像还不如死人，你还不懂吗？”

“你在嫉妒我吗陆警官？”江远知道自己逃脱不开以后反倒冷静地坐在了椅子上，冷笑一声开口问道。

陆渊摊手:“何以见得？我对艺术不感兴趣，更对差生不感兴趣。”

————

汪悦悦抬手指了指里面问道:“为什么陆顾问一说‘差生’他的表情就变得这么精彩？”

傅君琰双手环于胸前，靠在内间的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情况，闻言顿了一下，而后才淡淡回道:“你看过之前那个蜡像把人皮剥下来以后是什么样子吗？”

汪悦悦撑着头想了想，突然打了个响指:“啊！我明白了！这个江远其实是一个空有一腔热爱艺术的心，但是做出来的东西强差人意，所以他才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傅君琰点了点头，“继续看吧。”

内间里，陆渊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江先生，我是定远大学保送国外的心理学博士生，并且以A国首都大学全校第一成绩毕业的优等生。我只对我的专业感兴趣，也只会对那些学习好的人惺惺相惜。”

江远顿时挣扎了起来，伸着脖子冲陆渊大喊了起来:“你们学习好怎么了！学习好就可以剥夺我们的梦想了吗！你们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已经得到了现在的名誉和声望你们还是瞧不起我........”

“用五十个生命换回来的名声真的光彩吗！”陆渊拍桌而起，“只是为了你那扭曲而晦暗的思想就随随便便判了她们的死刑，你考虑过死者的家人吗？考虑过法律的底线吗？”

“你们都不为我们考虑过什么，我们凭什么要替你们考虑！做差生就要给优等生端茶送水，就要被老师看不起，就连去参加集训都要收了我们的钱给他们买三餐，我们只能自己筹备午饭的钱！凭什么！”

“你不会反抗吗？你这个只会杀女人的孬种。”陆渊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是谁的错就去找谁，杀了那么多女人，你还不是一样，打从心底的自卑，呵——你就活该被人一辈子瞧不起！”

江远睁大了双眼看着陆渊，眼前却恍惚出现了那年夏天的样子。

一群穿着整齐校服的男孩子把他推搡在墙角，在对他拳打脚踢之后，那个全班第一的，老师家长眼中榜样的男孩，指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就凭你，还梦想做什么艺术大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江远，你给我听好了！——”

“你就活该被人一辈子瞧不起！”

...........

陆渊走出了审讯室内间，把文件随意丢在汪悦悦面前，“审完了，这些拿回去整理好放在档案室留记录吧。”

汪悦悦正好打完字，先是甩了甩隐隐要抽筋的手，而后拿起了那本文件夹，“每次听陆顾问审人都有不一样的感觉！”

陆渊抬手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脖子，微微一笑:“那这次是什么感觉？”

“太爽了！”汪悦悦道，“这样的人渣活该被抓，自己不想努力反抗，却只会报复社会，真是刷新了本宝宝的三观！”

“你？宝宝？”陆渊挑了下眉，“拉倒吧，能做警察的小姑娘有几个不残暴的。”

汪悦悦嘟着嘴瞪他。

“走吧走吧，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陆渊又道，还抬手捏了把汪悦悦因为生气而鼓起来的脸，“等把东西整理好，把这些蜡像能收回来的收回来，然后给死者家属打电话让她们来认领吧。之后没什么问题就可以正式结案了。”

汪悦悦闻言也顾不上生气了，伸了个懒腰道:“棒耶！我可以申请月假回去休息两天，我就眯了两个小时，我现在还困着呢......”

“等结束以后，我请你们来我家吃饭。”陆渊微笑着开口，而后拉着面无表情的傅君琰率先走出了审讯室。

汪悦悦双手捧心:“啊——我终于能吸到陆顾问家的猫了！耶......咦？陆顾问和傅队的感情已经这么好了吗？原来进展这么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