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食梦之妖（6）

“至暮春上巳之日，褉集祠间。或以时鲜甘味，采兰杜包裹，以沉水中。或结五色纱囊盛食，或用金铁之器并沉水中，以惊蛟龙水䖝，使畏之不侵此食也。”

时值端午，见得众人往江中投食的风景时，朗辰不禁念起了《拾遗记》中的记载。

一旁的云苏听后，好奇道：“话说，往江河之中投食的目的是为了纪念大诗人吗？”

“起初并非如此。”朗辰答，“据《史记·周本纪》记载，‘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其卒不赴告，讳之也’意思是说，周昭王到南方巡视后便没再回来，死于江上。这个死讯没有向诸侯通告，目的是为了掩盖周昭王的死因。”

“难道说……周昭王的死因和这个节日有关？”

“正是。”朗辰点点头，道，“据《帝王世纪》记载，事实上周昭王是在南征楚人的过程中，坐船过汉江时，中了船老大的诡计，结果船散板遇难，与两位陪侍在侧的美女一起沉入了江中。 周昭王死后，当地人发现周昭王与两个女子的阴魂常年游荡在江面之上，人们于是在水边立祠祭祀。”

“也就是说……”

“起初，人们是为了祭祀周昭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祭祀的主体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一开始就是为了纪念大诗人的呢！”云苏明了的点点头，对朗辰刮目相看，“不曾想，你还挺博学多才的。”

“只是……略知一二。”

“对了——”在提起空空如也的篮子准备回家时，云苏突然想起了什么，因而停下脚步，看向朗辰说道，“你的伤……如今已经彻底痊愈了。”

云苏的注意力从对方眉毛尾端的红色云纹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仍旧沉浸于节日之中、在江边投食的居民身上，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亦或是……想要继续留下来……也可以，反正……反正我们家正好缺护院。”

“为了给我看病，花了你不少钱财吧！所以……”朗辰先是为此点头致谢，继而说道，“我想先留下来，等攒够了还你的银两后，我再离开。”

“如果只是因为银两的问题——”

“并不单是因为银两！”朗辰打断了云苏的话。

“……！”

朗辰的双眼透着浓郁的迷雾，云苏曾多次试图窥探迷雾背后所隐藏的世界，然而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发现。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是点点头，表示明了，继而提着空篮子往家里走去。

事实上，早前三日前，心中隐隐觉得不安的朗辰便想着离开云家，以免给云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然而当天夜里，就在他准备和云苏说明时，却突然收到了一封密信。

那是“影”组织传来的信件，他的不安得到了验证——

“七日内……”

端午过后，也就是五月初九夜。

这一天，云苏因为自家父亲的委托，去花田准备上等的花草，好赶在第二日其外出谈生意时带上。

为此，云苏和云老伯忙碌到了天黑，这才回城。

结果，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大门时，看见的却是一个个躺倒在血泊之中的人。

笼罩在死亡气息下的黑暗世界，令云苏的心脏像是发了疯一般狂乱地跳动起来。

他丢下身后的背篓，然后在宅子里疯了似的搜寻着自家爹娘的身影。

最后，他在后院之中，看见了身首异处的父亲，以及……站在尸体身旁的、手持利刃的朗辰。

“……为什么？！”

瞪大了双瞳的云苏，颤抖着身子，声嘶力竭地嘶吼出声，继而因为遭受不住眼前这巨大的打击而昏迷了过去。

“……云苏！”

朗辰闪身过来，扶住了往下倒去的云苏。

与此同时，前院传来了官兵们的脚步声。

“……对不起！”朗辰望着陷入昏迷状态的云苏，眼神之中尽是悔恨之意，暗自长叹息一声后，他从怀中掏出了早前对方赠与自己的梦貘木雕，继而轻轻地将其放到了对方怀中，幽幽地说道，“你说……传闻梦貘具有吞食人类噩梦的能力。其实……那从来就不是传闻……”

“大家仔细搜寻，不要漏了任何蛛丝马迹！”

“是！”

官兵们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朗辰自知此时此刻停留不得，因而不舍的、缓缓地将云苏放躺在地上，继而飞身越过墙头，隐匿于夜色之中。

月色下，那只躺在云苏怀中的梦貘木雕散发出了微弱的紫色光芒。

“当老朽带着官兵找到后院时，发现老爷已经遇害了！少爷则昏倒在了一旁！”云伯看着昏迷在床的自家少爷重重地叹了口气，继而看向一旁的赵懿豊和桑榆说道，“从那起，少爷便再也没有醒来过！夫人她……也再无消息。”

“有追查到凶手吗？”桑榆问。

“没！”云伯无奈地摇摇头，“官府调查了许久，结果一无所获。”

“那个……朗辰呢？”桑榆问。

“他和夫人都在云家出事那一天不见了踪影！”云伯叹息道，“一眨眼，七年便过去了！老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照顾少爷多久！就怕……”说着，云伯一时克制不住低落的心情，落下了泪。

“……！”桑榆想开口安抚对方，然而眼下的他又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劝说对方，因而向赵懿豊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心想对方多少有些谱吧。

“云伯，您先不要难过。”赵懿豊看向放置在床头的梦貘木雕，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继而说道，“关于朗辰，我想……他是回来过的！”

“……回来过？”

闻言，桑榆和云老伯都露出了一脸困惑不解的模样来。赵懿豊见状，微微扬唇，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具体的，我觉得有必要亲自去验证一番。”

“……验证？什么意思？”桑榆完全不知道赵懿豊下一步的打算，内心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放心，不会有事的。”察觉到桑榆眼神之中的那份不安之色，赵懿豊心中莫名涌现出了一股暖流，他轻摇头示意对方大可不必为自己担心，同时解释道，“还记得一开始我跟你们说的，云公子陷于梦境之中一事吧！我如今便是要利用术法，让自己的魂识进入他的梦境之中，此举并不会伤害到自己。”除非布下咒术的人确实强大无比！这后面一句话，赵懿豊为了不让桑榆担心，自然省略过去了。

“……”

桑榆因为不懂术法，也不懂一个人的魂识在他人布下的咒术之中会否受到伤害，而难免对赵懿豊的话产生怀疑。

不过，在见得对方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纵使怀疑也无法起到任何的作用，甚至会拖累到对方。为了让对方也安下心来，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道：“……早去早回。”

“一定。”赵懿豊轻点头，而后将手中的宝剑交由桑榆保管，紧接着便施法让自己的魂识穿过梦貘木雕，进入了云苏的梦境之中。

当赵懿豊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正位于明州城的主街道上，他原以为梦境中的一切和现实之中不会有太大的区别，结果双眼所见事物皆都一片黑白，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宛如进入了无人之境。

虽是如此，不过赵懿豊心里明白，云苏定然在这“梦境”之中的。

“难道是……为了减少力量的消耗？”怀揣着这么一个疑问，赵懿豊沿着印象中的路线往云宅方向走去。

到达云宅时，眼前的景象和主街道上所见的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一片清晰的黑白景象。

云家的大门敞开着，他便抬脚走了进去，结果在宅中搜寻了一圈，也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难道……”

突然想起什么，赵懿豊立即飞身至高空，随后开启阴阳眼往城北方向看去，当注意到那片被黑白风景环绕着的鲜艳翠绿时，他心中的猜想也随之得到了验证。

“果然如此！”赵懿豊转而提升身法往城北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