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哭门外便响起了不耐烦的声音，男人暴躁地“哐哐”砸门，每一下都砸得门板摇摇欲坠：“你他妈闭嘴，死娘了吗？这个家迟早被你哭烂。停！你听见没有？老子叫你停下来！”

男孩儿的声音突然压抑，变成了低低的哀鸣，耳中塞满了恶劣污浊的嘲弄：“你这种贱皮子就该受点儿教训，今天晚上和老鼠睡一觉吧。哭，使劲哭，再哭它们就吃了你！小朋友的肉可是最好吃的了！”

男孩儿惊恐地抬起了头，含着泪花的眼睛扫向了四周，看见了一双发着绿光的眼。借着窗外投射而来的月光，它看见了一只小猫般大小的巨鼠，那东西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停滞一秒后突然飞蹿而起，方向竟是冲着男孩儿而去。

它……果然要吃人！

男孩儿吓坏了，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摔得屁股生疼。慌乱中，尖细有力的爪子在肌肤裸露的地方强势而去，留下了恶心的触感，带给他噩梦般的惊悚。老鼠只是想从他身边路过啊……

虽然并没有被老鼠吃掉，可男孩儿仍旧心有余悸，被那东西爬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有种半条腿身中剧毒的错觉。经过刚才的小插曲，他再也不敢蹲在地上了，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保持着警惕的状态环顾四周，一刻也不敢松懈。

方燿瞳看着男孩儿局促不安的身影，知道自己又来到了同一个梦境，他看罢默默走上前去，伸出了右手。这个梦很奇怪，有时候他能触碰到对方，有时候却不能。

今天或许是幸运的，他刚一走近，男孩儿便似有所察地转过了头，见来者是他后本来惊恐无比的脸上写满了安心，激动道：“小哥哥，你来了！”

梦里的方燿瞳和男孩儿差不多大，但仅凭两人的外表来看，年龄差少说得有三岁。因为，男孩儿有些营养不良，生得十分瘦弱。

方燿瞳的到来，使门外的吵闹和打砸声渐渐远去。但男孩的身体仍旧微微战栗，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恐惧中抽离出来。方燿瞳加重手上的力道，拉着对方坐在了自己身边，温柔道：“我给你唱歌吧。”

男孩儿一听，立刻镇定了下来，满脸期待。这个潮湿阴寒的破烂空间，因为方燿瞳的歌声而不再冰冷，男孩儿僵硬的小手也渐渐回暖，软绵绵地回握住方燿瞳，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跟着他一起哼唱。那一刻，他伤痕累累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普通孩子该有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方燿瞳问，但他并没指望能得到答案，因为这个梦他做过无数次，只要问及对方的姓名，周围的世界便被消音了般万籁俱静，他只能看见男孩嘴巴在动，却接受不到任何信息。

今天，他也做好了徒劳无获的准备，假装能听见般含笑地看着男孩儿。

“我叫叶星沉。”男孩儿说话了，说得小心而谨慎，每一个字都咬得十分清楚。

“你叫叶星沉？！”方燿瞳听罢，突然被吓醒了，直直坐起了身。

十月的天，已经透着点儿微微的寒意了，被窗帘遮蔽的室内一片昏暗。方燿瞳拿起手机看了看，大屏幕上显示着时间——5:45。真早啊，还可以再睡一会儿……但是，他却已经毫无睡意了，睁着眼睛斜靠在床头发呆。

刚才的梦，他做过无数次，每次都是心疼着醒来的。今天，却是唯一一次惊恐着醒来的，这种体验颇为新奇，直到现在，他的脑海仍旧回响着那句令人心有余悸的话——“我叫叶星沉。”

“叶星沉……”方燿瞳低低念了起来，反反复复好几声后，突然被气笑了，心道，这人生病回来，好像真的成精了，现在居然学会到他梦里造次了。他竟觉得意外的有趣。

第二天清晨，叶星沉早早来到了学校，他到的时候教室里空无一人。无人组织读书，他便拿出练习册做起了数学题。

对于学习，叶星沉向来十分敬畏，觉得这是每个人掌握自己命运的途径。曾经的他，想要靠学习改变窘迫的境地。现在，即便生活优渥，他仍旧觉得应该好好学习。

他不是个天才型选手，但却十分刻苦，喜欢历史，文科较强，数学之于他来说颇有难度，但他从来不会被困难打倒，反而享受绞尽脑汁后柳暗花明的幸福。

“给你的，勤学奖。”叶星沉思路不太畅通，正皱着眉头轻咬笔盖，练习册上便突然多出了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这个世上，除了班长还会有谁对他的学习这么上心？像个欣慰的老父亲般巴巴地跑来送奖励？

“班长，我知道你想鼓励我，但是你不用每天都破费的，留着钱中午多买两个菜吧。”虽然很感激班长的做法，但叶星沉觉得并不妥当，他无法心安理得地一直接受别人的好意。

“既然知道是我的好意，就收下。”班长看着他，一向严肃的眼睛多了几分柔和，但语气却不容置疑，叶星沉害怕自己太过执拗会让对方不开心，只好点点头接受了，一个劲儿向班长道谢：“谢谢你！”

这般说着，他暗自决定，一定要找个时间请魏慕思吃顿饭还回来。

“太见外了，不打扰你做题了。”魏慕思坐下来，拿出了语文教材，刚将课本放上桌面，便看见了一个稀客。来人的出现让他的脸上多了一丝不解和玩味儿，挑挑眉轻笑了起来：有趣，一向喜欢踩着点儿进教室的人，居然破天荒早到了一次！

他看了看站在门口身体一滞的方燿瞳，又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了身边咬着笔盖的小卷毛。拿起了考勤本走向了门口，贴在方燿瞳耳边轻声低语道：“表现得不错，方燿瞳同学，早到的空气是不是更加清新啊？”

方燿瞳听罢收回了视线，微笑着看向魏慕思，从善如流道：“班长说得没错，人少点儿空气是挺清新的。”

“那要不每天都来享受一下吧？”魏慕思恐怕是全校，乃至北阳中学建校以来最关心班上同学学习成绩的班长了吧，总是尽职尽责地规劝他人学习，才说了三句话就开始唠叨了起来。

方燿瞳并不讨厌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一片拳拳之心不被人接受的境遇有些可怜，笑嘻嘻拍了拍他肩膀，爽快道：“班长的建议很好，我一定认真考虑！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每次都这么配合，可是没一次把我的话听进心里去。不过……倒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用不着一直盯着。”看着方燿瞳潇洒远去的背影，魏慕思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颇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