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那天是大太阳， 山上人不少，都是来扫墓的，不过大多是拖家带口地来，基本没有像顾桐这样孤身来的。

晋城对民俗基本不限制，所以山上还时不时还会响起鞭炮声，​满地都是红色的鞭炮纸屑，口鼻间是泥巴混合着晒过的青草还有淡淡的火药味。

顾桐像往常一样跪坐在他爸妈的墓前，一边扯着野草一边聊他的近况:“我以后就是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也不是因为不红，就是发现我对这行没有兴趣……”

大概是因为过年，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没有那么多悲戚，顾桐挑挑捡捡把自己身上能算是好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看着香油蜡烛都燃尽了以后才起身往山下走。

他慢腾腾地往下挪着，老远听见若有若无的呼喝声，等多走几米，便看见山腰的小亭子里摆了张小案桌，上面铺了张红绸子，一旁坐着个瘦了吧唧的老头，他这回听清了，老头嘴里有气无力喊的是:“晋城第一准，不准不要钱。”

算命的?顾桐也不在意，他只是想着腿有点疼，先休息休息，就当了亭子里寻了个石凳子坐下。

那算命的老头一看有人往这边走，就扬起了大大的笑脸准备迎接客人，顾桐见他这样，不太好意思地朝老头笑了笑，示意自己不是来算命的。

老头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把椅子转向刚坐下的顾桐，说:“这位小哥儿，我给你算一卦，你要是满意了就把你手上的半瓶子酒给我怎么样？”

顾桐笑了笑，起身把手上的酒瓶子放在了老头前面的案桌上:“承蒙您不嫌弃，这酒是没用完的祭品。”

那老头儿眼睛在瓶身上留连了一番，笑呵呵道:“不嫌弃不嫌弃。”

他的目光在顾桐身上绕了一圈，问:“小哥儿今年几岁啊？生辰八字是多少？”

顾桐觉得有点意思，便也说了他的年纪阴历生日，他们老家过生日都过的阴历。

老头儿揪着自己的一撮儿胡子，陷入了思考，破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小哥儿这命，不太好啊。早年丧考妣，半生独飘零，啧啧啧。”

顾桐惊讶地挑了挑眉，他其实没对这老头抱什么希望，就是陪他解解闷儿，倒是没想到还被算中了。

早年丧考妣，半生独飘零，确实没错，可不就是独自飘零吗？

那老头儿又继续说:“不过，不会一直这样，你命中红鸾星动，那红鸾星就是你的摆渡人啊。可是这红鸾星怎么，有龙命，不应该是凤吗？我又算错了?”

这就是越说越没谱了，顾桐好笑地摇摇头看老头陷入自我怀疑，还红鸾星呢？

老头儿自己被网在了一团乱麻里，半天说不出个好歹，顾桐看休息得也差不多了，起身准备要走，那老头儿忽然抬头看向顾桐，眼露精光，神情严肃:“小哥，你三十这年可全是劫啊，这劫不好历，要是你能挺过去三十岁，往后就无风雨了。”老头眉头又一皱:“这关键就在你的红鸾星，你等我再想想。”

顾桐从衣兜里掏出来两张红色的纸币，趁算命老头儿还在沉思的时候，把钱放在了桌子上，还拿酒瓶子压住，就转身离开了，后面传来两声叹息。

……

顾桐是大年初三那天回京城的，回京城后他才打电话告诉小周哥他已经走了，小周哥在电话那头叹息:“你小子咋一声不吭呢？你嫂子还给你灌了几斤腊肠，快把地址给我，我给你寄过来。”

顾桐一个人在出租房里，坐在陈旧的沙发上，嗤嗤地笑:“哥，我又不会做饭，给我寄那个干嘛？”

小周哥也笑:“我知道，可是你那个朋友不是会做饭吗？那天我还看他熬粥挺有个样子。”

顾桐收敛笑意:“人家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去晋城没有住处才去找我的。他在京城有自己家，怎么可能成天来给我做饭。”

“唉，那行吧。”小周哥叹口气，又问:“那你在京城是买的房子吧？”

“租的，我那点儿存款别说买房，连个厕所间都买不起。”顾桐老实说。

小周哥震惊了:“哈？你以前可不大不小是个明星啊兄弟，不是整天报道什么这谁谁谁一亿，那谁谁谁八千万吗？你混了这么多年连套房都买不起。”

顾桐:“……我，唉，算了，反正我混得不好。”他知道小周哥肯定没有恶意，但是顾桐也解释不清楚。

两人随便掰扯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顾桐看窗外日头正盛，心里烦躁，起身把窗帘拉上，遮了个严严实实，室内变得一片黑暗，他满意地倒在沙发上补觉，准备等醒了再吃饭。

顾桐昏昏沉沉正要进入梦乡的思绪被来电铃声打断，他散发着满身怨气接通电话，那头沈年软糯的声音让他一下子就变得温柔了起来:“桐哥，你回京城了吗？”

“桐哥回来了，刚到没多久。”

“哇。”那边雀跃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我能来找你吗？我明天就要去找外公外婆了，我今晚想你陪陪我。”

沈年的外公外婆在沈年妈妈殉情以后太过悲伤，后来去了澳洲远离了这个伤心之地，有时思念外孙心切也会把沈年接过去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顾桐知道沈年这一去肯定得一两个月，他也舍不得，于是就答应了:“好呀，今晚我陪你。”

沈年旁边好像有人，因为顾桐隐隐约约听见了别人说话，但是听不清说的什么，过了一会儿，沈年才问:“那我让司机叔叔来接你好不好?”

顾桐沉默了一下，电话那头，沈家别墅里，沈骅的头都快钻进手机里，叔侄俩摒着呼吸等顾桐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顾桐回答，语气平淡:“我把地址发给你好不好，你来找我。”

沈年看了他二叔一眼，失望道:“那好吧。”

电话挂断后，沈骅一只手把沈年勒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揪他耳朵:“你怎么那么没出息，连你桐哥都喊不来。”

沈年好气哦，大人怎么可以这样不讲理，他把两只小手啪嗒糊在他二叔脸上，哼，你自己都不敢打电话。

这通电话倒给了顾桐出门的动力，毕竟沈年是孩子，他总该给他准备些零食的。

上次在晋城给沈年买的大部分零食都成了顾桐后来几天的干粮，他心里想着那些味道一般，这次换别的买。

顾桐只穿了一件不厚的长妮子外套便出了门，刚到口楼下便被凛冽的风吹得打了个喷嚏。他紧了紧衣服，也没想到要回去加件外套就朝对面的一个大商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