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秀拜会过宋姜氏，又送出他挑了半晌的画，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便与宋晏白一同在凝於厅吃茶。

其实他一回来就邀请苏九来家里一方面当然因为对方是他的好友，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先前他们在巡游途中遇袭的事情在京城的贵妇人之间也有所辗转传说，他怕母亲心疼又说出让他别再跟在太子身旁的话，因此想着先打个岔让她分心忘了这件事。

宋晏白捻着一副帖子忖道：“开了春，四月以后天气就该渐渐热起来了，杭家每年都有一次水席，今年是定了四月十五，我想着到时候九哥儿你与我一同去吧。那日应邀而去的人很多，子车世叔是他上司，也能算是他师父，必定是会去的。”

苏容秀明白少年的意思，他出身不高，也许将来官场中会受排挤或被轻视，故而对方想让他在明年春初省试之前在大伙儿跟前混个脸熟，若能被子车大人赏识那就再好不过了。

“恪奕伯杭家？”

宋晏白点头道：“正是。他家的四公子与我是好友，倒也不会唐突。后日就是三月初一了，我明儿回了宫，应该有几日要忙得脚不沾地了，过些天吧，我介绍你和他认识。你们二人喜好相似，应该挺相投的。”

他们说着话，宋玥那不省心的却是又来了。

她回屋之后思考了许久，方才匆匆一瞥过后，越想越觉得那男子眼熟，但回想这几年在各家的席面上似乎没见过这号人物。她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因此霍然起身，朝初茉一勾手道：“走，我们去瞧瞧。”

不过宋玥也知道，单是她一人去总归不大好，所以扭头差遣门房去请她的朋友们，好嘛，一窝小姑娘来看美男子了。

初茉：“……”

哪家的姑娘有我家的莽！

于是苏容秀眼瞧着五六个少女彼此说笑着踏入庭中，远远就看见厅内的两人；她们还以扇遮面，不知说了什么，又互相笑了起来。

宋晏白捂脸不太想说话。

宋玥看清楚了苏九公子的长相，就不想搭理他们俩了，招呼着姐妹们横穿过中庭，绕过临照轩，去了后院学栽花。

剩下两位公子相对无言，只能低头饮茶。

宋姜氏正在院里，见到姑娘们也高兴，宋玥挨到母亲身旁，抱着初茉的手臂一面晒着太阳看母亲教女孩子们把君子兰移栽到小盆里，一面打着呵欠犯起了困。

约莫过了两百年这么久吧，宋玥倏地低呼一声，喃喃道：“是他呀。”

站在她身旁的初茉听得最是真切，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家姑娘说的是谁，不由感慨道：“姑娘到底还是要长大的。”

宋玥不明所以地抬头，被阳光刺得半阖起眼，道：“你在说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啊？”

初茉替她挡了下，顾左右而言他：“没事儿，奴婢的意思是主母前些天请顾家筮日，让奴婢今明两日去问取，奴婢是今儿去呢还是明儿去呢。”

宋玥一愣，又慢吞吞地哦了声，漫然道：“笄礼的日期？子汵世叔亲自筮卜？”

子汵是顾婴的字。

顾婴虽然如今与宋家往来不多，年少时也是与宋昀一起读书的，都是同窗，宋玥小时候也都见过，因此还是很客气的。

只不过宋晏白有些怵他罢了。

“嗯。顾大人说他家总好过外头的方术。”

小姑娘便顿时泄了气。

受笄之后就要入公宫学习妇德、妇容这些东西，那可真是有好一阵辛苦了；之后又该让母亲考虑她的婚事，可果然是穷极无聊啊。

“嗯……要不你午后便去吧。”

“好的。”

她转转眼珠又有了主意，夕食之后她就挡到哥哥面前，笑眯眯道：“二哥，吃饱了吗？要不要吃”

但凡妹妹的脸上出现这种笑不露齿的表情，宋晏白的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涌上一阵想要尿遁的欲望，于是往后大退一步，道：“今日不能带你溜出去玩耍。”

宋玥默了一下，道：“二哥知晓我的笄礼在什么时候吗？”

“晌午母亲与我说了是九月初七，还有半年多呢。”宋晏白直觉不对，道：“怎的？”

宋玥道：“笄礼之后立即要去公宫？”

宋晏白挑起眉：“你不想去。”

“嘻嘻，二哥真聪明。”

然而可惜她的二哥哥两手一摊，凉飕飕道：“这事不是我决定得了的，我要是帮你逃学，母亲要打断我的腿，所以爱莫能助了。”

宋玥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扭头就要走；宋晏白笑出声，拦下她，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细长的锦盒递给她，道：“喏，安抚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什么呀？”

宋晏白笑道：“你自己看呗。”

接着宋玥也挑起了眉：“玉簪——啊？总不能是那苏九公子送的吧？”

“嘿，还真是。”

“玉簪……”宋玥又重复了一遍，表情古怪地问，“他该不会想要娶我吧？”

宋晏白一噎，道：“你不能矜持点吗，非说得这么直白。”

“不嫁！二哥你做什么梦呢就着急把我往外推，娘亲也不能答应啊。”宋玥把盒子抵到二哥胸前，转身就跑，“想嫁你自己嫁吧！再也不理你了！”

二公子这下是真的乐了，笑得眼睛都快找不见，侧头对女使道：“我何曾巴望着让她嫁人了嘛，小姑娘家家的，想的真多。”

便是沉静如初筱，也不禁弯起了嘴角。

翌日清晨鸡刚叫完第三遍，天才蒙蒙亮，宋玥就扒着二哥的房门叫他起身。

宋晏白一身低气压，拧着眉头开门：“别人家的姑娘都是渐渐变得安静文气，你这丫头怎么越长大越闹腾呢？”

宋玥理直气壮：“过午你就要去东宫了，不多匀点时间陪陪小妹吗，到时候你把我嫁出去了，可就难得能见着我了。”

得，敢情是气性长，来报复的。

“你就安心吧！”宋晏白翻了个白眼给她瞅瞅，道，“你的婚事且得等兄长回来，母亲再与他商量，反正轮不着我做主。”

宋玥登时眼睛亮晶晶，扬起嘴角道：“大哥快回来了吗？”

她贯来是拣自己爱听的听。

“我觉得快了。”宋晏白道。

宋玥于是高兴极了，把她家的二哥哥推回了屋里，一面说着“那二哥你回去接着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一面兴高采烈地蹦跳着跑开了。

宋晏白：“……”

已经被吵醒了，哪儿还能睡着？

宋玥这个小兔崽子！

他简直要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