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宿于京中客栈，秉烛夜谈。

一壶清茶，两只茶盏。

斟茶共饮，风老爷道：“你离开白骨镇不久，为父便接到陛下密信，遂以谋士身份至松漠国游说。虽说是谋士，实则为父不过走走过场而已，陛下早将一切安排妥当，可以说为父这齐国公的爵位也是白得来的。”

风墨手握瓷盏，垂眸盯着案上灯花，低声问：“他做了什么？”

风老爷顿了须臾：“五千万两白银。”

风墨浑身一震，抬眸望向自家爹爹，满眼难以置信。

“松漠正逢内乱，部落相争，乌云可汗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自是需要大量钱财。再则五千万两银子，可算得上是大璃百余年的岁币了，乌云可汗哪有不应之理？”风老爷微叹了一声，“墨儿啊，储公子为了你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风墨眼睫微颤，“爹未免太高估了孩儿。”

风老爷又一叹，“他确实不只为了你，还为了我们整个风家，否则也不会大费周折只为了名正言顺给爹一个齐国公的爵位了。”

风墨情绪略微不稳，“爹为何要答应他，你明明从不稀罕这些的？”

风老爷略微一顿，“只要你放得下应儿，放得下储公子，随爹一同回白骨镇，愿意忘记一切从头开始，爹明日便去与储公子说，让他收回成命。”

风墨猛地一怔，面色煞白。

风老爷将风墨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不点破。

风墨良久回过神，略显慌乱，“孩儿愿随爹回去，可…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风老爷放下茶盏袖起了手，悠悠道：“此事你大可不必担心，爹自有良策。”

“什么…良策？”

风老爷往灯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有一事你尚不知情，爹此趟去松漠国，乌云可汗三番五次要爹留下来做他的谋臣，为表诚意，还从五千万两白银中拨出一千万两来赠予为父，手笔瘆人，爹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差点就答应了。”

风墨手上一抖大半茶水溅了出来，“爹你怎么能…”

“爹也只是一时犯迷糊，后来不也没答应么？”风老爷拾了块抹布拭干案上水渍，又说：“不过，这松漠国的确是个好去处，蓝天白云，草原辽阔，只要你想好，我们便举家搬到那里去。应儿之事你也不必担心，那乌云可汗足智多谋，且手下得力之人良多，待我们逃到松漠国，便让他派几个武功高强之人潜入大璃皇宫将应儿救出来，从此我们一家人放羊牧马，一世无忧。如何？”

风墨听得心惊肉跳，“不行！爹你怎会有如此想法？绝对不行！”

此等卖国求荣之事，乃圣人所不耻，万万不行！

“怎么，你莫不是担心储公子会追到松漠国去？”风老爷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这你完全不必担心，松漠国草原几万里，他有本事敢来，爹定往他脖子上挂根麻绳，栓在马屁股后面先跑个一两圈，再装进麻袋里打他个有来无回。”

风墨心慌手抖，“爹你别再说了，此事孩儿不会同意的！”

风老爷挑着眉毛将风墨打量了片刻，忽长长一叹，“墨儿，凡事总有取舍，事已至此，你要么就舍了储公子与爹一同离开京城，如若不能，便安心呆在这里。祖母、爹娘，还有应儿，都不是你留或不留的理由。”

风墨沉默了良久，而后缓缓起身，略显无力地说：“此事，容孩儿想一想。”

“墨儿！”风老爷紧跟而起，盯着风墨的背影提声说：“凡事，爹娘遵从你的选择，您若选择留在京城，奶奶和爹娘便搬到京城来陪你；你若不想呆在此处，我们大不了搬到他处去。不要给自己压力，更无需在意他人的目光和评说。无论如何，你都还有爹娘，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风墨顿住了脚步，喉咙酸涩，“谢谢…爹。”

夜雨锤廊扰人愁。

五千万两白银活脱脱堆成了一座山，压得风墨喘不过气来。

储澈曾说会想办法将他爹娘带到京城来，原来这就是他的办法，为了能让他风墨安心留在京城，不惜挪用库银送给别国。

此事一旦败露，这皇帝多半也当不成了。

一边是五千万两白银，一边是花枝招展的后庭娇儿；一半是储澈的深情厚谊，一半是储澈的强人所难…

心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