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樓笙彷彿魂魄離體，又變回了一縷無知無覺的遊魂，感覺不到身體的重量和存在。

許久，他張開嘴，渴水的魚一般深吸了幾口炙熱的空氣，意識才開始慢慢回籠，痛覺也漸漸蘇醒，腰背散了架一樣已經疼得麻木，一口甜腥鬱結在胸口，連呼吸都有些受阻。

肺部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直到滿口都是濃濃的鐵鏽味，他才聽清身側焦急的呼喚：「樓笙？」

他被人抱在懷裡，讓人迷戀的冷香氣息包裹縈繞在周圍，樓笙緩緩睜開眼睛，抓住蕭翎按在他胸口的手，正準備輕聲安慰幾句，卻突然間看見正前方，一個白森森的頭骨，頂著黑黢黢兩個洞窟，正跟他面面相覷。

昏昏沉沉的突然來這麼一著，樓笙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下意識伸出一腳將它踹得老遠，圓滾滾的頭顱翻過幾圈，撞上了一根大腿骨才停了下來。樓笙這才注意到，周圍竟是白骨成林！

蕭翎想必已經過了最初的驚詫，看著這些沒什麼特別大的反應，只滿臉擔憂地看著仰躺在地上的人。

這麼一通嚇，樓笙反而被驚回了些力氣，手肘支地想要站起來。蕭翎自然而然地拉著他的手搭在自己肩頭，另一手則輕輕扶住他的腰，為他卸去了大半的重量。

視野變得開闊，眼前的景緻讓樓笙微微眯起的眼睛瞳孔驟縮了一圈，雖然沒有見識過阿鼻地獄，但遙想一下，也不過如此。

山峰連綿，狀若凝固的火焰，彷彿隨時都可能燃燒起來，吞噬一切。風悲日曛，蓬斷草枯，劍雨羅織而成的劍陣殺氣憑陵，殺陣正中，兩顆合圍而報的大樹被攔腰斬斷，斷肢之處焦黑一片，如遭雷亟。亂石之上隨處可見刀劈斧鑿的痕跡。遺落各處的刀劍雖歷經滄桑卻依舊光可鑒人，每一柄都像一面鏡子，見證著主人血流成河的慘狀！

樓笙靠著蕭翎，就站在累累白骨之中，眼前是茫茫的血色荒原，空氣中瀰漫著似乎永遠也散不盡的硝煙之氣。無需親眼所見，身處此地便會被這股慘烈的肅殺之氣，壓得喘不過氣來！

嶙峋的地面上紅石突兀起伏，落地之時，後背被岩石尖銳的稜角劃出傷痕無數，站起來的時候，樓笙疼得嘶嘶抽氣，沒辦法，即使換了一具身體，他還是怕疼怕得要命。

背後的衣服浸著血漬，襤褸一片，反觀蕭翎除了動作間散落的髮絲略顯凌亂之外，全身上下再無一處狼狽之姿——只是嗑在樓笙胸口的腦袋還有些發漲。

蕭翎揉了揉腦袋突然說道：「你看那裡！」順著他的胳膊看去，皚皚人骨之上，是數具尚未被侵蝕殆盡的屍體。

容貌雖已無法辨別，但衣服袖口的赤金色鯉鱗紋，卻昭示著他們不凡的身份——永安帝麾下的赤金暗衛！

永安帝明察秋毫，怎會嗅不出璇璣的異狀，只可惜派出去的人都有去無回，才沒能帶回確切的消息。

樓笙彎腰撿起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了這片埋骨之地，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人骨在腳下碎裂的顫動。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繞著劍陣走過一圈，樓笙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半點跟這個地方有關聯的信息。

蕭翎也是一樣，費解地搖了搖頭。轉眼間劍柄處一個奇怪的花紋吸引了他的目光，拔出反過來再看，竟是一個刻篆的「妄」字。

「這是無妄山的配劍！」

樓笙也驚訝於這一發現，四處一探，竟發現遺落的佩劍，大多歸屬於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大門派！也就是說曾經的某一天，這些門派大佬，曾約過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

正出著神，身後傳來「咔吱」一聲，好像......是某個部位的骨頭被踩碎的聲音，而鋥亮的劍鋒之上，一個黑黑的小腦袋快速一縮，躲進了岩壁之後！